其实，他终究太过执着了。
执着于天机楼，执着于百晓镜。
他从未想到过，现下的他无论展露出多么惊人的天赋，但能不能够得偿所愿，实际上都只是这些书院高层一言决定的事罢了。
公平吗？
这不是重点。
直到此刻，看着满殿的书院高层，他终于明白了。
自己，在这些人眼里，终究只是一个稍微显眼一点的年轻后辈罢了。
这书院，是王室的书院，所以，他们宁可花费更多的资源去培养天赋稍微比他差一点的天骄，只要对方忠诚，也不会将资源倾斜到他这种有诸多不确定因素的妖孽身上。
所以我才喜欢赌博啊。
输赢各半，看，这多么公平！
心头泛起丝丝苦涩难言的滋味，雪梧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无需紧张，你也应该知道我们见你的原因。”为首的副院长白眉白须，看上去一副慈祥和蔼的样子，此刻对雪梧说话，脸上也带着温和的笑意。
雪梧点头，深吸了口气，好像是在强自压下紧张激动的心情。
但实际上，他哪有什么紧张激动的。
既然这些人想要得到一个答案，自己不妨给他们便是。
这么想着，他又有些惊讶。惊讶于自己的心境变化，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学会伪装了？
应该是很早吧？
不过他并喜欢。
只是他必须试着喜欢。
因为伪装，让他自那一晚成功活下来并一直活到现在。
所以重要的不是喜不喜欢，而是需不需要。前者太奢侈，他不知道这一生，会不会有这样奢侈的机会。
“闯过地谷十八阵，你的天赋很优秀。”副院长不吝夸奖之词赞道。
“更多的是侥幸，当不得院长之赞。”雪梧轻摇头。
一些之前对他看好的夫子纷纷露出微笑，在他们看来雪梧天赋和实力都不凡，且还能保持这种谦虚心境，自然更加难得了。
不过他们不知道雪梧说的却是实话。
闯过地谷十八阵，真的是侥幸。
特别是最后一座阵法，自己已经陷入绝望，根本看不到曙光，若没有诅咒之力这个意外惊喜，他最终一定会止步在第十七座阵法，也许此生都再无可能闯过十八阵。
“按照规矩，你可以向书院提一个条件，你可想好了？”这一次开口不是副院长，也并非此前支持他的夫子，而是一直对他持保留意见的夫子。
此人中年，一双眼睛宛若鹰隼之目般刺眼，仿佛要将雪梧的一切秘密都给看个透彻。
雪梧并不知道之前这些夫子们暗里神识交流的事情。
当然，就算知道，他也只能当做不知道。
此刻闻言，他郑重点头。
“我圣法书院虽只是传道授业之地，但能够难住我圣法书院的事情不说没有，但也很少，你可要想好了。”又一名夫子先是瞥了眼那开口问雪梧条件的中年夫子，而后才看向雪梧，脸色温和，眼神里有着鼓励的神色。
此人的年纪并不大，也就比最小的夫子段青大几岁，而立之年正是蓬勃朝气的年纪，他对于圣法书院很多人墨守成规的态度十分不满，甚至曾直言不讳上书朝廷，不乏圣法书院应该独立王室之外的大胆谏言。
若非其本身便出身于王室，恐怕此刻早就被人打压下去了。
鹰隼目光的中年人欲言又止，但最终要是摇摇头，选择沉默。
皇天尚，此人年纪轻轻，但实力不弱于他，且来自王室，虽说平日里言论大胆导致不少人与他保持距离，可无论怎样，他的身份血脉注定了，哪怕他犯了大错，也该有王室的人来惩罚，外人，没有这个资格。
既然黄天尚也如此看好于那个少年，他也不再坚持。
事实上，无论是之前神识交流时的激烈反对还是现在首先出言询问的不怀好意，他也只是展现一份自己的态度罢了，谨慎而忠心，传到王室中去，也会加分不少，以后未必不能跳出圣法书院这片天地，谋求更广阔灿烂的前途。
他，是有野心的。
夫子受人尊敬不假，可在他看来这都是虚的，只有真真切切的权利和实力，才是一切的根本。而修行到他这一步，想要再次在境界上突破已经很难，不如搏取权利。而且，有了极致的权利，自然也会有更加庞大的资源，未必就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多谢夫子，不过学生已经想好了。”雪梧深吸了口气，然后目光看向众人，沉声开口道，“我想进入天机楼。”
众夫子面面相觑，然后各自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这让雪梧有些不解。
皇天尚笑着开口道，“这个条件不出我们意料，以你的天赋，进入道院也能脱颖而出，甚至取得比现在更好的成就，但你选择了外道院，我们想来想去，也只有天机楼，才有这个魅力。”
雪梧这才恍然，然后心头又是一凝。自己从未暴露过进入天机楼的心思，但这并不代表别人就不能猜到。如夫子所言，他这样的天赋不选择道院而选择外道院，这本身就已经足够让人联想。
这时候，他又想起帝一，对方的天赋并不弱于他，也十分神秘，不知道会不会如他一样，也是因为天机楼才选择了外道院呢？不过又不太像，因为当初帝一本来有机会在外道院大比中摘得桂冠，可对方却根本没有参加。
新生能够一举夺魁，可以直接允许进入天机楼一次的。
雪梧当初也争取过，但最后被人陷害，掉入了阵法里，导致丧失了一次机会。不过他因祸得福学习了咒术，而咒术，又成了他闯过地谷十八阵最重要的力量，这其中一饮一啄倒也让人唏嘘。
冥冥之中，很多事似乎早已注定。
“恳请诸位前辈应允。”雪梧诚恳道。
众夫子看向副院长，这件事自然由副院长拍板。
“你进入天机楼自是为了求百晓镜窥探过去未来，未来不可测，百晓镜也不是万能，那么你应该是为了过去，老夫观你心底隐藏着一股暴戾之气，想必在你身上发生过一些很难以往的血海深仇，你应该是为了查询真相，或者查询敌人吧？”
此言一出，不少夫子都皱起了眉头。
雪梧，浑身冰凉。
副院长仅仅只是观察他就能得出这样几乎八九不离十的真相，这简直太恐怖了，他这一刻如坠冰窖。
“不过，老夫还是允了。”
副院长突然再次开口，让雪梧一怔。
“但老夫想让你记住，冤冤相报何时了，报复，并不一定要靠杀戮。”
“学生记住院长警训。”
报复的确不一定要靠杀戮，但唯有杀戮，才能让那些死去之人得以瞑目，也才能让自己缓解心头之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