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那位病人醒了。”福叔看着正在优雅进食的印青彦,报告道。“知道了。”印青彦手中的勺子一颤,淡淡地道,“你让厨子弄点平淡的送去,铁脚夫开的药也不能停。”“是,少主。”
“少主哥哥。”一道粉红色的残影从门外闯进来,女孩娇笑的声音给整个少主府增添了些许生气。印青彦轻轻一笑,抱住撞过来的印无殇,无奈地摸着她的头:“殇儿又调皮了吧。吃早饭没有。”“没有,爹爹一大早就出去了,他让我来少主哥哥这里,还没来得及吃。”印无殇嘟起嘴,不满地在印青彦怀中拱头。
“福叔,加多一双碗筷。”“是,少主。”“我要少主哥哥喂。”“好。吃完早饭,我们一起去看阆儿。”“好好好。”印无殇拍着手掌,在原地转圈,印青彦摸着她的头,眼里尽是怜爱。没有忧愁的童年,真好。
止无休倚在门外,看着天空飘过的云,听着里面一大一小的对话,思绪有些飘飞,或许,等到伤好得差不多,也该离去了。这里的宁静,自己不忍心打破,也不想打破。身负仇恨,只能看着这种宁静的生活,不敢触碰,害怕一旦触碰,就再回不了头。止无休整理衣襟,转身走向房间的位置。拿了碗筷回来的福叔,不解地看着那人,摇头甩去那些奇怪的感觉。
天崖底下,相思红障。印青彦路过这里,心神有些扰乱,印无殇低头无声地跟着他,没有一些活泼。阆儿的精神很足,但是阆儿却不喜欢殇儿,这让她很难过。
“殇儿,我们一起去那里,好不好。”印青彦指着天崖的方向,摸着她的头,温和地问道。“少主哥哥,这样可以吗?被爹爹知道,肯定会骂我的。”印无殇的声音有些委屈,眼泪在眼中打转。“少主哥哥会保护殇儿的。”印青彦拉着她的小手,走过层层叠叠的相思子,印无殇放开手,到处追着蝴蝶。印青彦笑着看她高兴的模样,转头看着满地的相思子,想起了多年前的父亲。
父亲,孩儿不孝,你千叮咛万嘱咐让孩儿远离这里,可是孩儿还是来了。相思子是我们的诅咒,可是父亲,既然你把整片相思子都毁了,依旧破不了诅咒,孩儿又怎么可能逃得了呢?
印无殇在一旁玩耍,印青彦轻笑,起身往峡谷裂缝走去,白色的身影在一片火红中异常显眼。清风吹动他垂下的墨发,只看见黑白点点随风而动,如仙人一样虚无缥缈,仿若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
峡谷裂缝只容一人通过,印青彦沿着峡谷走,不知道会走去哪里。他想,既然已经接触了禁地,那父亲当年的所谓的诅咒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说,母亲与父亲的事……
峡谷越来越窄,光线也越来越暗。最后只容一个人侧身通过,再过一会,一抹亮光出现在眼前,而眼前是满山的相思花,淡淡的芬芳萦入鼻翼,一栋小楼在相思子中独立。小楼顶上爬满爬墙虎,一个小池在小楼旁,池里立着一株衰败的莲花。
印青彦看着相思子,一步步踏过去,看着小池,池中已经空无一物。成熟的相思子落了一地,却依然红得刺眼。相思子有多少,相思就有多重。传言中,相思子是天神的眼泪,天神因为犯了情劫,备受处罚,他每每思念爱人,都会落泪,泪落在人间,就成了这相思子。
印青彦拾起刚落的相思子,推开小楼,一股清新的气息传来,没有废弃多时的灰尘感,就感觉每天都有人在这里居住。小楼很简单,入门就是一个小小的厅室,厅室中有一张竹子做的桌子和几把椅子,一个积满灰尘的茶壶。左边是卧室,右边是书房,简单朴素。
不过让印青彦最吃惊的,是卧室中挂满了相思子串成的吊链,清风一吹,吊链相碰,发出轻微的声音,就像是情人在耳边轻声呢喃。而在床上一看,正好看到外面相思子的全部景象,印青彦心里一叹,原来的主人,定是极爱那相思子吧。
印青彦离开小楼,继续往里走,一棵棵桃花树出现在眼前,桃林尽头,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湖边堆砌着光滑的石子,再走下去,是一条涓细的小溪,溪中有游动的鱼儿,花白的石子,整条小溪在阳光下清澈亮丽。而唯一吸引他的,是在一旁堆起的坟包,一个牌子立在其上。
“吾夫印天浩之墓。”
印青彦倒退一步,苍白的脸上尽是难以置信。他虽然没有亲眼看着父亲逝世,但是却是看着他下葬,父亲曾说他的母亲早在他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从来没有跟自己说母亲的事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印青彦跪倒在坟前,思维一点都不清晰,因为多年雨水冲刷,他发现坟前有一块凸起的竹签。他动手把竹签挖出来,才发现,这是一卷书,把自己想说的话刻在上面。即使是雨水冲洗,也丝毫不改上面的痕迹。
“天浩,汝爱至深,吾已无法脱身。你说相思诅咒至深,爱上是从遇见那刻开始。你可知你有多傻,我把你的爱挥霍,把你的情挥空。可为何最后死,你却说不悔。天浩,我恨你,也恨我自己,这么多年,你也该查得出来。我曾看过你的文件,你知道我是那人的女儿,可是你装作若无其事,对我万般宠爱。可我最后,却负了你。也许真的,是宿命。”
印青彦紧紧抓住竹签,直到竹签刺破掌心也无动于衷,刻签人应该是母亲。可是父亲和母亲都做了什么。如果说,母亲没死,为何,至始至终,她从来未曾出现。
“父亲,你都逃不出宿命,你为何还要我逃。”印青彦轻笑一声,把竹签埋回土里,“罢了,既然是你的眷恋,便留下来吧。”
印青彦转身离开,眼里一片湿润。他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能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相思子红得闭眼,就宛若一滴滴血红的泪滴。又仿若看到当初的人,哭得撕心裂肺说着自己的错。
印青彦回到小楼,走到还没有去过的书房,满屋的,还都是相思子。
相思子的诅咒,遇见了便错过了,永远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