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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脱于众凡

第十八章脱于众凡

风停,轻云蔽日,院落无声。丫鬟危立无言,护院提刀漠视,刘夫人笑意如常。只那冲撞之人呆坐一旁,血顺额落,点滴鲜红染白裙。

半柱香前,白衣丫鬟从离去队伍中毅然转身,冲撞而出,哭喊着冲到刘夫人面前,尚未开口便被一旁护院拦下,一门想要辩驳求饶的心思还未吐露半字,便在总护院的交替之争中哑口无言。就是面前这个女子,这个常年在外跟随王爷左右四处征战,出谋划策的女子,就那样轻笑着,毫无波澜地剥夺去王府总护院几年的辛劳,没有半点犹豫。虽说言语中总护院似有以权谋私,仗势欺人之事,但只一句不听话无用便抹去总护院这些年来所有,风轻云淡,不以为意,也不禁让人顿生胆寒。

无风自冷,刘夫人笑如暖阳,却更增寒意。丫鬟们对这突来的变故还未熟悉,一波又起未平之后,白衣丫鬟似是做过一番争斗,终究为了自己的未来,咬牙克服眼前的幕幕,挣开两旁护卫,恭敬跪于夫人面前,开口求夫人开恩,磕头不休。在寂静的院子里那额头与地面的撞击之声清晰可闻,刘夫人却是如同未见,眼中只剩下那杯怎么也喝不完的茶水,脸上依旧轻笑不变,就这么倾听着“嘭嘭”的声响,沉默不语。

人心可坚毅如铁,身体却总有极限,当那一抹鲜红在白衣丫鬟额上出现,长久的坚持也随着鲜血的流出出现缺口,只一个呼吸间的停顿,白衣丫鬟便再难维持跪姿摔倒于一旁,哭泣不已。王嬷嬷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是身在帝王家,纵为奴仆,爬到今时今日哪个又不是个人精,哪个又不会点权谋,趋吉避凶之意终究是战胜了挺身而出。既然无法,无能,便索性来个闭幕养神,假装不见。白衣丫鬟渐渐竭力,声音也渐渐低沉,只剩下那偶尔的一声哽咽仍在提醒众人她的苦苦挣扎。

终于有人开口,却不是别人,正是新任总护院李义,“夫人,这丫鬟已有悔意,还请夫人开恩,予她一次机会!”刘夫人闻言抬起头,明亮的眸子看着李义透露出一股不解,又转瞬即逝重新变为一股玩味,“哦?有点意思,你竟会为她求情,你是与她相识吗?”夫人声音平缓,一字一句却如铜钟般在众人心胸轰然而响,李义无奈一笑,怕是有些心眼的都知道此事不好管,越俎代庖一个不慎便是身死名灭。

可是既然决定了求情,也无路可退,李义只好硬着头皮回道:“不曾。”刘夫人盯着李义,气势直压而上,双眼分明能够直射李义内心深处。李义自知此时一退便是万劫不复,咬牙正视刘夫人,不敢露出半点退缩之意。几个呼吸却是度日如年,刘夫人看着面前冷汗不断的新护院,微不可察地点了点,收回全身气势,重新变回一滩静水,只留下轻飘飘的几个字:“说说看。”

刘夫人刚刚收回气势,李义便觉得身上如山压力消失殆尽,这才小小地动了动僵直的身子,却不知何时冷汗满身,也不敢有丝毫延误,硬声道:“卑职只是觉得她是一可怜人,所作所为也证明她已有悔意,所以斗胆认为夫人可以给她一次机会,也算是对她这股执着的肯定吧。”

白衣丫鬟看着为自己求情的李护院,原本暗淡的眸子也恢复些许神采,连忙重新磕头道:“奴婢知错了,求夫人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定然不会让夫人失望。”

刘夫人听地真切,却不急着回答,反倒是盯着磕头的丫鬟一阵沉思,丫鬟被盯地全身不自在,不敢去与夫人对视,目光左右躲闪。良久,刘夫人才开口道:“机会不是不能给你,但是就这么给你,怕是难以服众。我一向觉得付出所得是对等的,既然你要一个机会,那么你会为了这个机会付出多少呢?”

说着静静地看着丫鬟,等着丫鬟的回答。白衣丫鬟见夫人松口,也知道自己成败在此一举,急声道:“只要夫人肯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奴婢做什么都愿意!”白衣丫鬟答应地急切,刘夫人脸上的玩味之色反而更深,“哦?什么都愿意?那,若是我要你的命呢?”丫鬟闻言一蹙,原先的喜悦一扫而空,转而是满脸的惧色。

刘夫人喝了口不知何时被添满的茶水,继续道:“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愿意嘛,那为何先前话要说那么满?这世上总有那么多话不走心的蠢人,求人也是要动脑子的。别随便开出你做不到的价码,这样只会让你的价值更低,低到一文不值。”

“好了,既然你并不是那么需要这个机会,我们的谈话也没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了。来人,带下去吧,也闹腾地够久了,正事都被耽误了。王嬷嬷,赶紧开始选拔吧。”

左右领命扶起丫鬟继续朝院外走去,丫鬟似是认命般不再言语,脸上的死灰色一如开始一般,只有脸上未消的泪痕证明着这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一切。李义看着丫鬟远去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大家都知道那是夫人的考验,并不会真的让你死去。可是真要处在丫鬟的境地,我们怕是也没有勇气去“慷慨赴死”吧!那丫鬟连尝试的勇气都没了,又哪里能够真的用生命去换取一个渺茫的机会呢?出府九死一生,留下用一死换一生,可惜这些道理白衣丫鬟是没有机会再明白了。刘夫人令已下,王嬷嬷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走至我们跟前道:“选拔开始!行安礼!”

“奴婢见过大夫人,大夫人万福!”声音直入云霄,响彻王府。刘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轻“嗯”一声,却是没人敢起身。这便是选拔的第一道坎,去凡,除去平庸的,相对平凡的。王府就像是这乱世的一个管家,将平凡普通的拒之门外,将有潜力肯努力的放入门中。

就在刘夫人轻轻颔首之后,嬷嬷便领着身边的丫鬟来到我们行队间,仔细观察。多日来的练习,礼仪姿态本就是基础,也是丫鬟们练习的最多的东西,但是选拔开始,淘汰便必不可少,所以好是没用的,只有更好,最好才能留下来。乱世人命如草芥,想要活下来过下去便需要一个个“凭什么”,凭什么你活人死,凭什么你留人去。这些道理早在刚入王府的时候嬷嬷便一分一毫地告知过我们,我们也早就明白了选拔会带来的残酷,可能上一刻还嬉笑打闹的姐妹,下一刻便站在府外,前路迷茫,可能上一刻还情同手足的两人,下一刻便诋毁谩骂,只为当选。

只是当一切来临的时候,还是会有那样的不适。我心下担忧玉娘和馨儿,却是低着头不敢有丝毫动作,我知道这时候与其去考虑其他,留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只有留下来才有希望,才有未来。

耳畔不断传来嬷嬷几人的声音,“王府乃公正之所,置手之处有偏,淘汰。”,“王府人当有王府之傲气,俯首过低,淘汰。”,“王府做事要能忍人所不能,行礼片刻都忍不住,淘汰”……淘汰之声不绝于耳,每个声音都伴随着一人的离去,而那些已遭淘汰的丫鬟个个面色惨白立于一旁,偶有几个哭闹之人也在明晃晃的刀剑威慑下,不敢再有半点声响。

时间流逝,我们在嬷嬷的吩咐下做着各种礼仪动作,越来越多的人离开队伍,嬷嬷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们都知道这是留下的人太多了,纵是王府也并不需要这么多闲人,于是便只能吹毛求疵,要求直到苛刻。不知不觉,额头的汗越来越多,我却不敢去擦拭,只能任由汗水从脸庞滑落,所幸的是离半数只差一人,也就是说只要再淘汰一个,剩下的人第一轮选拔便已安然度过。然而能够撑到现在的人又有哪个是易于之辈呢?那些心有不坚的早已离去,我们剩下的比的只能是谁更能坚持。

又一杯茶尽,刘夫人抬起头看着还在进行的选拔,峨眉微蹙,沉声道:“王嬷嬷还未结束吗?”正在巡查的王嬷嬷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跑到刘夫人面前恭敬地回道:“回夫人,离原定的去半数留半数,仍有一人之差,不过也无大碍。夫人若是嫌久,现下便可结束了。”

丫鬟们闻言不禁一喜,心下感叹逃过一劫,谁知刘夫人却是摆了摆手,说道:“这倒也不必,我只是过来看看罢了,一切还是嬷嬷你做主。况且军令如山,规矩定出来就是用来遵守执行的,不是用来随意亵渎的,既然原定半数便还是按照原来吧!”嬷嬷应是,又走下来重新巡视,我们心里却是一空,刚才稍稍放松的心一下子又紧张起来,谁也不想在这个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就在我思虑万千的时候,后方传来一阵窃窃私语语,

“妹妹,姐姐怕是支持不住了。你若能留下来,定要好生照顾自己,姐姐先走一步,也好让妹妹你少受些苦楚。”

“姐姐,你这是说的甚话。我们再坚持一下,已经走到了这里,姐姐难道要半途而废吗?我们说好要一起留下来的。”

“妹妹,姐姐是真不行了。倒不如早点出去,也好让你少受些罪。你不要再劝姐姐了,姐姐就是有些放心不下你。你且附耳过来,姐姐有些话要交待给你。”

“好吧。姐姐,你,你一定要多保重啊!”

我听得一阵感动,心想着换成自己怕是没有办法的时候,也会为了玉娘和馨儿牺牲自己吧!这就是姐姐啊,照顾妹妹的姐姐。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听到一声倒地声,嬷嬷的声音也随之传来,“最后一人已出,剩下的人可以休息了。”嬷嬷话音刚落,我们便迫不及待地放松下来。我回过头去想要看看那个为妹妹牺牲的姐姐,刚一回头便看到倒在地上的人儿,那不是那位妹妹吗?

心中疑惑不已,难道是妹妹不忍心姐姐离开所以在姐姐离去之前选择牺牲自己了吗?可是那脸上的难以置信是怎么回事?我不得而知。就在此时,一旁的姐姐开口道:“哎呀,妹妹,都怪姐姐不小心碰到你。既然你已经淘汰了,便安心地去吧,姐姐一定会好好留下来的,你要好好保重啊!”

我听着那姐姐的话语,看着妹妹面如死灰的模样,只觉得姐姐脸上痛苦的神色是那样的恶心,我刚才竟然还想与这等人为伍?妹妹终究是被带走了,我们也顺利地熬过了上午的选拔,不过我的心中却是闷闷地,怎么也开心不了。我忍不住去看那个脸上挂着笑意的姐姐,面对这样的选拔,突然觉得自己要留下来真的是有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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