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而阴森的玲珑大镇外渐渐升起一道屏障,将那浓郁的鬼气锁住,那道屏障由十个光柱组成,将整个镇子牢牢围住,隔绝于这片天地之间。
这些升腾而起的光柱下各有一条人影立于其间。阮顷峰那一呼,并没有马上听到回应,他有些不悦,眼神阴冷地扫了一眼那十个人影,面沉如水。
付主簿望向那十个光柱,冷笑道:“又是这‘十方俱灭’大阵。姬家还真是看得起我等。”
阮顷峰倒没在意付主簿言语里的讥讽:“姜付仁,你应该明白,明天之后,天启以及这座小镇都将在历史之中除名。”
付主簿不置可否,缓缓说道:“这战事虽是姬家挑起,可到时亿却不是你姬家所能结束的。”
“这便是你的遗言,那我就当没听见。”阮顷峰讥笑道。
早已罗列好阵型的六百鬼兵已有冲锋的迹象,付主簿轻摇了摇头,他还在等那十个人现身。这一战,虽然他早有了必死的觉悟,可来到这里的人也别想活着离开。
立于光柱之中的十人果然开始动了,没人能看清他们的模样,每个人都披着一件黑色的长袍,那十人先后来到阮顷峰身后,并没各这位姬王朝不可一世的诸侯行礼,而是纷纷朝向付主簿以及他身后的六百鬼兵。
“看了那么久的好戏了,那两个小鬼也可以去死了。”阮顷峰突然眼神望向一间普通的宅院屋顶,然后伸手一指,首羊奴已跃身而起,像一座小山般朝那间宅院扑去。
原本已经被这波鬼兵给吓得有此魂不附体的两名少年,吞了吞口水,迅速跳下了屋顶,将那还在院中安睡的小姑娘一把抱起,推开大门逃逸而去。
一直保持着不动如山姿态的付主簿此时却突然出手,只见他袖风一摆,一道气斩劈中首羊奴后腰,那首羊奴不愧为姬家先祖所炼,受此一击连伤痕也不见,继续扑向那两名少年。
纪渊背着小铜钱,皇甫承沧提着那根黑细木棍,一路朝玲珑大道另一头狂奔而去,两人都没往身后看一眼。
付主簿脸上怒气已现,他早就知晓纪渊与皇甫承沧在那间屋顶之上,所以刚才所立的位置便是挡住阮顷峰与那首羊奴之前,但那十人的突然出现让他又了一丝戒备之心,这才让阮顷峰抓住了这个机会。
眼看首羊奴就要追上两名少年,付主簿气意斗升,一时之间整个玲珑大镇仿佛火狱一般,阴森鬼气被这股意气所吸纳。
玲珑大镇自成一方小天地!
付主簿气意继续升腾,他容貌也开始发生变化,前世今生种种因果种下、结果重复于轮回之中,他眼神迷离似是看尽了前世各色故人。
“早就知道你已与这方地脉融为一体。”阮顷峰冷冷一笑,却没未出,而是看向了那十人。
付主簿未理会阮顷峰,周身一震,指向远处的首羊奴:“退散!”
如小山般壮硕的首羊奴随着这一指像被一股巨力所拉扯,向后急辙出数步,满脸怒气的朝付主簿咆哮。
此时,流转于付主簿身上的光华渐渐散去,褪去的时间仿若重新回来,一身染血素缟的天启穆隐神官立于夜风之中,他面如冠玉,神情冷峻,幽幽一叹,突然朝空伸出右手。
平静的岁河边,看戏的一老一少突然身影一动,就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的那间茅屋,一扇木门突然飞出,直直向玲珑大镇而去。
黑袍老人撇了撇嘴,说道:“他这是要为天启守最后一门啊。”
撑着黑伞的少女宁千鹤疑惑地望着玲珑大镇,刚才见到纪渊与皇甫承沧被追,她便催促身边的师父赶紧救人,哪知老人只是摇了摇头,心中对老人很是不满,听见老人开口,她不满道:“平常吹牛说自己当年有多威风,到了这里,你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
黑袍老人被自己徒弟这么一嘲讽,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摸了摸胡子,憋足了劲,狠狠放了个响屁,然后得意笑道:“其实,刚才师父已经偷偷放了个屁,怕你笑话,便将响屁憋成了闷屁。”
宁千鹤脸色一变,瞪着这为老不尊的师父,嫌弃道:“我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师父。”
黑袍老人笑了笑,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说道:“不出手救那娃儿,便是想让他得这一份机缘。再者,你师父我站在这里不出手,镇里的人便有些忌讳,这叫气势,你懂不懂啊。”
宁千鹤白了老人一眼,岔开了话题:“那扇门有什么古怪?”
“当年天启王都失守,据说有一名神官将那扇被打碎的宫门给捡走了,想来便是这扇门了。这宫门上有凝聚天启数千年的王气,自是坚不可摧。依那姜付仁读书几百年的性子,定是拿此门当天启最后的宫门,来个最后一战了。”
宁千鹤若有所思,片刻后继续问道:“那十个人是什么来头?”
“当然是从云山而来,不然谁能布出当年初代大云的‘十方俱灭’大阵。这十个家伙我也看不出身份,不过应该都是在云堂里有一席之位的。”
“师父,照你这么说,四代大云也会前来了?”
黑袍老人摇了摇头:“四代大云可没那心思,这次围剿姜付仁夺天启王玺、旧鼎、龙气应该只是姬家单方面的意思,四代大云若真有意于此,至少不会有神宫之人露面。”
宁千鹤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继续望向那森森鬼气的玲珑大镇,黑袍老人将双手拢于袖中,转身看了眼岁河,河上那艘楼船已经许久未动,不过此时能看到几条人影来回于河面之上。
惊吓过度的两名少年,这时躲在了镇后大门之处,这大镇已被那十道光柱封锁,想出去是没可能了,况且两人现在也没那力气跑了。
醉倒了安小桐依旧没有醒来。纪渊趴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他的前方便是那列阵的鬼兵,十道光柱冲天而起,却依旧没能照散弥漫于镇中的鬼气。
皇甫承沧拢了拢衣袖,呼出口热气说道:“现在怎么办?”
“只能等那两拨人打完了。”
皇甫承沧从趴改为坐,望着前方的鬼兵,脸上的惧意早已消散,他轻轻地碰了碰纪渊说道:“你说咱们算是算碰上大机缘了,这天下间有谁能像咱俩这样连门票都没用买便能看上这样一场大戏?”
纪渊嗤笑了一声,说道:“刚捡回一条命,你就得意起来了。一会不管他们谁获胜,咱俩肯定会被殃及,想想一会怎么保命才是关键。”
皇甫承沧将那根黑细木棍握在了手里,说道:“这根棍子是我爷爷传给我的,他说关键时候能保命。”
“我才不信呢。”
皇甫承沧讪讪一笑,说道:“其实我也不信。那一会情况不对,咱俩找口井躲起来怎么样?”
纪渊点了点头,也从地上坐了起来,他望了眼远处那些超然入世如仙人般的几人,心生向往:“你说,咱俩得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们那样?”
皇甫承他一头冷水便泼了下来:“别想了,他们要么是老怪物,要么便是能获得王朝气运的幸运儿,咱俩还是算了吧。”
纪渊撇撇嘴,不满道:“我也就是说说,你这家伙真没劲。”
皇甫承沧一脸委屈:“怎么?你打算修行,以后做个人间仙人。”
两人说话间,头上有一物冲破那层光柱,朝前方而去,纪渊定睛一看,居然是当初自己试指法的那扇门,眼睛瞪得更大了。
木门落入付主簿身前,他轻抚着那扇木门,似是有所追忆,满脸悲恸,身后那六百鬼兵同时向那扇木门跪下,恭敬行礼。
木门在付主簿的轻抚之下渐渐升起一道光华,那光华如轻烟缭绕于付主簿手上,然后缓缓进入他体内。
“快阻止他,别让他吸收王气。”阮顷峰见状大惊失色,这残留的天启王气便是当今姬天子用于铸鼎的关键之物,若被付主簿纳入体内再要取出便很是麻烦。
他身后那十人早已开始行动,只是十人同时掐诀,一股清新之风扫荡开那层层鬼气,被付主簿所牵引的王气突然为之一顿,不再继续注入其体内,那几百名鬼兵顿时怒火滔天:“大风!大风!大风!”
随着这声进军呐喊之声,鬼兵们终于开始冲锋了。刚才失手后被阮顷峰重新召回身边的首羊奴首当其冲,一夫当关。
六百鬼兵丝毫未将这体壮如山的首羊奴放在眼中,冲锋之威势不可挡。那名首羊奴不过略作抵抗便被撞飞。
阮顷峰脸色微变,以指为剑,于地上划出一道线,顿时杀气四溢,一股凛冽杀气化为实质,将那群冲锋而至的鬼兵挡于身前。
云山十人此时再度掐诀,围住玲珑大镇的十条光柱突然光芒大盛,从光柱之中幻化出无数柄光剑,朝那群鬼兵而去。
停止吸纳王气的付主簿突然伸手握住那扇木门,重重砸向地面,这一砸之威如黄钟大吕骤响于耳畔,将那云山十人念诀之声震散,随及散出一道气浪,将射来的光剑击碎。
木门被插入地面,丝毫无损,随及又起了变化,由那木门之上散出一道道光华,渐渐升腾于半空,不过片刻竟幻化出一座流光溢彩的宫殿来。沉睡于这扇天启宫门的记忆,渐渐扩散而开,四百多年过去了,那座曾经让世人敬仰也被忘却的宫殿重现人间。
年轻的姜付仁,天启王朝的穆隐神官,望着那流光幻化的宫殿,眼眶渐渐失润。
“十方俱灭!”云山十人突然齐声震喝,以十道光柱之威,硬压下那股快要复苏记忆的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