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嘱这话,如同爆响一个炸炸雷,把冉家几人吓惨了。
不会死哟,不会死,荆草药打了包票的!冉大成听到呼救,反应最快,先把责任朝荆疏远身上推,再拿好话稳住冉明翠,自己慌手慌脚地往楼屋蹿。
黄玉花把冉富婆跟冉笋壳拦在楼下。
冉毛狗惦记干笋炖的野毛鸡,怕火大,把汤熬干了,趁几人不注意,梭出门溜了。
冉大成几步蹿上楼,果见马知勇仰躺在铺上,昏迷不醒地,脸色白痉痉吓人。冉明翠裹着铺盖坐起,满脸绯红,还遭马知勇死死拉着手。他眼睛瞪得牛卵子大,想找个人来救,便顾不上追究责任,急得一阵乱喊:荆草药,荆草药,婆娘夹紧你的狗卵子嗦,格老子还不上来,赶快抢救马文书!
其实,荆疏远早已经离开,回荆家寨跟他妈炖天麻鸡汤,冉大成自己一时想不起了。
这一喊,吓得冉家几人惊惶失措,楼上楼下的,把脑筋转得跟风车似的。
黄玉花最紧张,心想这下冉家屋要背时,硬生生把个乡文书救不活,冉大成村支书的位置,恐怕保不住,要移交荆家人或者是黄家人来当了。
冉富婆也紧张,倒不害怕不当妇女主任,担心冉明翠,好端端把个乡文书煨死,损失姑娘名誉,二回还不好跟乡政府办交割。
冉笋壳不肯相信,搬回屋的僵人,又没有砍他脑壳,怎么就搞死了?
几人等冉大成一露面,异口同声地,说:赶紧找荆草药!
这时已是夜黑,几人拱出屋。门外鸦雀无声,星光映着雪光,满院坝烟气氲氤。门里推出的灯光灿然,洒在雪地上,铺出一条布满亮色的光幅,可以踏雪而行。有人冲出屋,偏偏也有人要进屋,便对面撞了个满怀。冉大成他们借了灯光,把来人看得清清楚楚的:正是荆疏远!
他才刚走拢,手头提着一个土陶煨罐。
原来,荆疏远回屋,晓得冉大成粗、黄玉花急、冉明翠嫩,都依赖不住,很不放心,喊婆娘黄玉容给老母亲煎药,自己亲手熬了天麻沙参红枣枸杞白果汤,功效颇能温补,连罐儿提起,赶过来探望。听到冉大成着急忙慌的叫骂声,他也急了,慌里慌张蹿上楼,嘴里叽哩咕噜:死了?么会死?
黄玉花不拦他,医生来了,死活都是他的事,其他人就说得脱走得脱了。
死人的事跟荆疏远的预测,大相径庭,僵人不会死在当场,只要有人救,绝不会死了,何况还喝下了姜糖水,拿雪来搓揉,拿处女子身体来煨暖,他也舍不得死呀!
荆疏远就想入非非了。
可是,屋里情景让他惊异不已:冉明翠披头散发的,满面惊恐难抑,顾自把印花铺盖提到胸部,露出半截嫩鸽儿般的乳房;马知勇仰翻在床铺上,全身无遮无掩,依旧昏迷不醒,胯下那家什翘起,还攥着冉明翠的手儿,捏得邦邦紧。
难道他们办了事?
荆疏远心头阵一阵难受,好生生的一朵鲜花,糊里糊涂就遭马知勇采了?
责任都该荆疏远负!
这冉明翠还跟他手拉手的,难道恁舍不得,或者,生怕别人不晓得,做得恁亲热,不懂得避讳禁忌,拿话跟人家说,或者,欢喜得糊涂了唢,办完事不晓得收拾?
荆疏远放下煨罐,顾不得帮病人喂药,几步蹿过去,一把扯脱冉明翠那手,再掀起铺盖,把马知勇严严实实地盖住,边恨恨骂她:你还要跟他亲热,你还敢跟他亲热,你是要他命哟,你个傻妹子,傻到住了!
做这事,确真傻得无法再傻,傻到了头。
冉明翠大羞,钻到马知勇脚那一头,拱进铺盖,企图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那床铺盖小了些。冉明翠盖住了,会露出马知勇来,她只好斜撑持着,自己后背抵着板壁,避免空荡荡地挨冷,一双眼睛怯生生地看着荆疏远,又怕他产生坏想法。
这姿势撩拨逗人。
荆疏远掀开铺盖的刹那间,看到冉明翠全身赤裸,晓得她确实用身体依煨,救活了马知勇,也十分佩服。
可是,这办法必然遗患无穷,荆疏远要说得脱走得脱,今后,还要受许多心理折磨,出许多背时主意,耽搁自己精神,事情发展得好不说,发展得掰枝掐叶了,都是他的馊主意所致。
荆疏远柔声跟冉明翠说:翠妹子,你莫抱到他了,交跟我,各人起来,把衣裳穿好。
便过去坐在铺沿坎。
冉明翠挪开身体,让荆疏远过来,跟马知勇把脉。自己下铺穿衣服。她松开铺盖时,丰满的身体暴露无遗,遭荆疏远饱看个够。冉明翠羞涩地瞟了荆疏远一眼,理了理头发,手忙脚乱的,先穿裤子,再罩衣服。忙乱之中,冉明翠分明看到荆疏远跷起双二郎腿儿,用三根指拇拿住马知勇的手腕,因为沉思而显得表情郁闷,两只眼睛紧盯着自己丰隆的乳房,似贪婪,又视若未见。冉明翠春光乍泄,心头莫名其妙地加速了跳动,紧张之中,把花格子罩衫穿反了。
冉大成稳得起,在荆疏远掀起铺盖时,就扭转脑壳,顾自去看屋角角挂的那张绣花绷子。
那竹绷子布面,鸳鸯戏水图还没有绣完,荷花尖尖那点深红没有点缀,鸳鸯颈项也还没有绣金线,水波纹完全没得;两只鸳鸯不像是浮在水里,倒像飞在空中,翅膀又没有打开,不晓得怎么飞得起,会不会一个倒栽葱,摔落到地上。
冉大成不懂,看得津津有味的,主要是看那对鸳鸯亲嘴,两个嘴壳子黏紧了,扯都扯不脱。
黄玉花看他出神,蹑手蹑脚地过去,想敲他一下,却见冉大成看得流口水,心头顿时大怒,一把揪住他耳朵,顿脚就骂:死蛮牛,你龟儿盯么个盯,老牛还想吃嫩草草?
她也没得顾忌,冉明翠是冉大成的亲侄女,什么嫩草草?
冉大成就恼火了:黄玉花,死不忌嘴,你说么个,老子捶死你个死婆娘!
黄玉花立即松手。
对这一切,荆疏远当没看到,把过马知勇左手脉门,又换右手把了一阵,松开指拇,盯冉明翠一眼,说:不关紧要,不关紧要哒,马文书死不了。
冉明翠心头欢喜,盘着头发,问:荆表哥,你下了保证的,莫哄我哟?
荆疏远真心佩服她:翠妹子,亏你也舍得哟,好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嘞。
真的?
半分瑕疵没得。
你肯帮我作证明?
好哒。
冉明翠翻身站起,觉得浑身酸软,用发簪插紧头发,发现满襟衣服还留着衣领未扣,露出象牙色般的细长颈项。荆疏远盯得痴了。冉明翠俏脸一红,做贼似心虚,双手捋那满襟衫的衣角。
黄玉花放了冉大成,就来盯冉明翠,见她跟荆疏远口角,完全是打情骂俏,极不了然,说:荆草药,我看你娃也走神了,不晓得各人姓名。
荆疏远声明:不得的,我在看病,拿药,么个姓么个名。
黄玉花冷笑一声,心头对他起了警惕。
冉大成反倒不明究竟,怕荆疏远打马虎眼,医得马知勇不死不活的,黄荆村就摊倒了,着急地说:荆草药,你娃莫要活马当成死马医哟!
荆疏远不停地拍胸膛下保证:支书你放心!他是冷僵过后又使脱了力,翠妹子把脑壳车过来,山盖的妹子,么事没有见过,偏要讲个么的礼性?幸好老子有先见之明,使脱了气力,喝下老子熬的这碗参杞汤,包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马文书,就是要忌讳。
冉大成急追着问:忌讳么个?
忌女色!荆疏远说完,又瞟了冉明翠一眼,见她脸色更红,重新吩咐她:翠妹子,这两天你离马文书远点儿,莫惹他怄气,最好是躲开了不见面。
他不好细说,只能扯得岔开,免得冉大成疑心。
冉明翠赶忙答应:要得,要得,他都是个病人了噻,我么事会跟他怄气哟!
她也是莫名其妙的,想起马知勇死死压住自己那情景,心头阵一阵慌乱,离他远些未必不是好事。
荆疏远说完以后,笑扯扯地离开,让冉明翠和冉大成喂马知勇参杞汤。冉大成接过了药碗,撬开马知勇的牙巴,把不烫不冷的大碗参杞汤灌下去。马知勇喉咙里咕噜噜一阵响。放了药碗,冉大成凑过耳朵,听马知勇呼吸渐渐平稳,颈项处泛起大块红潮,脸色慢慢变得正常了,才拿帕子把他身体揩干,盖好棉铺盖,让他酣睡。
冉大成把冉家的决定跟冉明翠说了,不等她答应,自己就往楼下闪,招呼黄玉花也赶紧避开。
冉家决定要抢了救马知勇的功劳。
冉明翠并不明白,以为他指的是刚才裸煨救人,虽不算多大个功劳,毕竟是鼓起勇气做了,马知勇问起来,说是自己救的他,那也是事实的么,用不着装出神秘兮兮样儿。
她抽掉发簪,抖散长发,用花手帕束起,形成一束马尾巴,下楼去跟幺兄弟冉亮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