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岁月远方的时光包裹
我和将夜站在一块漆黑的礁石上,这里是星岛这个五芒星形状的岛屿刺向北方的尖角的尽头。我们的对面,是巨浪翻涌的大海。浪花击碎在我们的脚下,化作白色的飞沫。不知名的海鸟张开宽大的翅膀,发出讴讴的叫声。海风迎面吹来,鼓动了将夜金色的魔法长袍,吹乱我的头发,也扯散了我的记忆。
这让我再一次想起了刚刚辞世的妈妈和从未见过的爸爸,想起了我在这个世界里所拥有过的生活。而现在的我,将要离开这里,到一个传说中的地方去。
那个地方叫星域,守护着创世女神格蕾娅为人类许下的十二个愿望的天使安琪拉和她座下的魔星师们就生活在那里。而我们现在所处的星岛,就是那一重神话般的空间的入口。站在我旁边的将夜,就是从那里来。
他很高很高,如果想要看到他的脸庞,必须要抬起头来仰望才行。他深邃的眉眼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漆黑如同夜色。他的鼻子像是挺拔的山脊,腮边的线条像是坡折分明的山麓,他的下巴是微微的方形,在下巴的左方有一个天生的凹槽,阳刚而又坚毅。
他的身上穿着金星星屑和落日的余晖编织而成魔法圣衣“奇迹黄昏”,他的前胸覆着一颗黑水晶切割而成的四芒星,它由黑曜石的精魄混以北极星星屑打造而成,四芒星的中间镶嵌了一丛熊熊燃烧的取自于太阳的火焰。这是他光源魔星师的象征。
“我们走吧。”他低下头来对我说,声音粗犷像是大河奔涌,语气却温柔得如涓涓溪流。
“恩。”我点了点头。
他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小手。
我们对面的海面上,一道光线浮现。它从一条竖直的线缓缓地晕成一片光。将夜拉着我,迈向那里,我们即将前往时空之门的彼端。
闪闪发亮的旧时光,像晴天时波光粼粼的海面,被我远远地抛在了身后。而往昔的回忆却风尘仆仆地追赶而来,它像是从岁月的远方寄来的一个包裹,泛着黄的包装上打着时光的邮戳,里面装满了故事。
我出生在十一年前的三月,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的降生,都会变成妈妈口中的绘声绘色的故事。我的那个,是我的妈妈艾沫讲给我听的。
她给我讲我出生的故事的时候,我已经七八岁。七八年的不短不长的时光虽无法把人内心的伤痕抚平,但是也足够在上面粉饰出时过境迁的太平。妈妈的脸上慢慢有了笑容,不再每天都愁眉苦脸,她甚至在对我讲的时候,一半调侃一半自嘲地说,从她怀孕到我的降生简直就像中国男足出征的一场比赛,整个堪称惨烈。
那个时候我还小,根据简单的生活常识和妈妈的口吻朦胧地判断“惨烈”不是什么好话,成长到现在,多少也听说了一些关于中国男足的传说,我才知道那个比喻才更恶毒。我的出生怎么就像是中国男足的比赛了呢?这么说根本就不吉利嘛!更让人郁闷的是,这么“恶毒”这么“不吉利”的说法,竟然如此贴切,让我无力反驳。
我在妈妈的肚子里才住下两个月,事故就接二连三的发生了。
先是爸爸妈妈在蜜月回来的路上遭遇了车祸,爸爸为了护住我和妈妈,在车祸中逝去。无情的灾难像个残暴的劫匪,把妈妈刚到手的幸福无情地掠走。在爸爸的后事料理之后,外婆来到妈妈身边,她酝酿了一会儿,语重心长地说:“你肚子里的孩子……”
外婆说得足够隐晦了,那意味深长的留白试探性地想要撬开妈妈的心扉。那省略的话语大概可以这样补齐——“要不要考虑把它做掉”。
妈妈说现在的她能够理解外婆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因为只有自己当了母亲才能理解母爱中所蕴含的源于母性本能的自私。但是当时的她,外婆对她说出这句话,就好像在她的心中点燃了一团火。“做人怎么可以自私到这种程度,卓熙为了保护我才在车祸中丧生,他还尸骨未寒,你就要夺走他的女儿,简直是太邪恶了!”妈妈泣泪俱下地反驳外婆,反应激烈到近乎咆哮。
外婆似是料到了会遭到妈妈如此的炮火,却未甘示弱,“可是你想没想过你自己以后的人生要怎么过?”
“我会自己把孩子养大,请你放心,我不会牵累你们任何人!”无情的误解成了妈妈犀利的反击。
泪水溢满了外婆的眼眶,她不再那般强硬,而是温柔了下来,语重心长地说:“其实妈知道你肯定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如果妈妈是你,也会这么做。但是身为你的母亲,我必须要问上这一句会被你不齿甚至会被你记恨的话,因为妈妈必须要提醒你还有别的路可以走,这是我做母亲的责任。”等她把话说完,泪水已然从脸颊滚到腮边。
“不,我只有这一条路,就算前面是悬崖,我也只能跳下去。”妈妈早已泪流满面,语气却坚定而又卓绝。
外婆一把把妈妈揽入怀里,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在娘胎里两个月便丧父,又是外婆心目中的女儿人生的负累,这已经够悲催的了吧,然而这还没有结束。这场“中国男足出征的比赛”中,踢进那个最终击垮观众心理承受底线的进球的人,是我自己。
我的出生差点要了妈妈的命,而且给我接生的竟然是一个九岁的男孩儿。
这听起来多么的不可思议,却真实地发生在我的身上。这让我忍不住怀疑,难道我的人生是一个硕大的桌面吗?有那么多的“杯具”迫不及待地要挤上来……天际中,逃脱而出的白孔雀艾莫尔钻进了魑魅星云。
魑魅星云的内部,崎岖的洞穴盘绕,那些洞穴都有着高耸的软刺和凹凸不平的穴壁。它们正是潘多拉充满罪恶的灵魂在这个暗黑星云中滋生出的血脉。一条条洞穴像是一根根纵横交错的粗大血管,让潘多拉的黑暗精气得以循环运行,给她那从封印中逃脱的邪恶灵魂供养,而让它不至溃散。
艾莫尔沿着那其中的一个洞穴一路向前,步履蹒跚,大滴大滴的血从他脸上巨大的伤口中滴落下来,他在赶往魑魅星云的中心腹地,那个地方被出入这里的暗黑星座魔法师称之为——心脏。那里是潘多拉的灵魂所在,也是黑暗能量的源头。越接近那里,黑暗能量越浓重。渐渐地,它们躁郁涌动,艾莫尔感到了倾轧般的压迫感,他知道自己就要抵达那里了。
狭仄的洞穴突然间豁然开朗。寻不到缝隙的光滑的黑色晶面构成一个华丽的殿堂,透露着倾倒性的沉郁与诡秘的讯息。仔细看去,不知名的黑晶体中重重密布着纤细的红色网状花纹,那花纹华丽而又繁复,像是密集的毛细血管。那是潘多拉纵横交错的灵魂网络,也正是它们把魑魅星云中央的尘埃致密地凝结在了一起。经过那些神赐的灵魂的牵引和潮涌的魔法能量的浸润,这些尘埃竟然凝成了平滑的晶体,并承袭着这暗星云宿命般的本色——深不见底的黑。那晶体正是潘多拉的魂晶,还没有谁的魂晶能够如此庞大壮丽。
艾莫尔抬脚迈了上去,他的白孔雀战靴踏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殿堂的空荡又把那声响拢出了回音,营造出飘渺的立体声效。他的脚踏上去一下,那黑色的晶面上,就会泛起一抹猩红的光,那红光又会随着他脚的抬起而消失。就这样,明灭更迭的红光勾勒出他前行的足迹。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铩羽而归的猎人,提灯在黑夜中踽踽独行,摇曳的灯火更添萧索。这让艾莫尔看上去和暗域里那个纵横跋扈的他判若两人。
随着他生命的流失,他的灵魂中遮蔽心性的黑暗也在褪去,让他的真性情缓缓地裸露了出来。他惊讶于自己的哥哥匹考克竟然因为效忠黑暗而献出了生命,更惊讶于自己的双手也沾满罪恶的血。
“我都做了些什么?怎么会这样?”他不禁扣问自己。
而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像一个藏满了隐忍的秘密的表情,他和哥哥匹考克遗失在记忆深处的故事,如一朵诡秘的双生花,在他的心间悄然绽放。
2、传奇的诞生
我实际出生的日子,离医生推算的预产期还有几天的时间。那天,暂时放下手头工作专门照顾妈妈待产的外婆,因为外公身体不适急匆匆地赶回去照顾他。于是家里只剩下妈妈和跟外婆一起来住几天的舅舅家的大我九岁的小表哥艾誓然。
“你外婆离开一个半小时之后,我接到了她安全到家的电话。挂断了电话,我想去卫生间冲个凉,就是那个时候我突然有了反应,因为预产期还没有到,而我又是第一次生产,所以也不知道这是怎样的状况。于是我拿起电话打给你外婆,向她描述了我的症状,她紧张地说这就是宫缩反应,是要生了。”妈妈对我说。
妈妈向我讲述这一切的时候,已经长成大男孩儿的小表哥也在一旁添油加醋,“你不知道当时姨妈有多紧张,拿电话的手一下子就哆嗦了起来,脸儿都绿了。”
“呵呵呵……”妈妈笑了笑,略带羞涩地指着我说:“你说你,偏偏选了这么一个时间!”她继续说下去,“我马上按照你外婆的指示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医院。也不知道是我太紧张了还是你太急着要来到这个世界上,才十几分钟的时间,我突然感觉到一种异样的疼痛,这才意识到,性急的你竟然已经探出了脑袋!”
“天啊!”我不禁惊叹着。
不知道你是否听你的妈妈讲过你出生的故事,当时在一旁听着这一切的我,心中充满了种种难以言说的感受。现在想来,那大概是因为源自本能的对生命的敬畏吧。我们被叫做父亲的人播下生命的种子,母亲用她的身体孕育出我们最初的形骸。在某一个时刻,我们呱呱坠地,我们的身体被人托在掌心,那么小,那么轻,可是装在这个小小的身体里的我们的生命却像是一个新生的宇宙,无边无际。我们降生的世界茫然空泛,却因为已经有了被称呼为爸爸和妈妈的亲人,让我们不至一无所依。他们就好像两条线,交错在某一个点,这个点,就是我们在这个茫然世界中的落点,也是我们人生跋涉的起点。我们降生的时候身无一物,生命却已然背着命运为我们打好的行囊,它或微薄或殷实,而我们将背着它一路行走,时常感激,偶有抱怨。
妈妈忙不迭地继续说,“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分娩,情况危急,无助的我只好就地躺在了地板上。并且大喊起来:‘誓然……誓然……快打120……’”
表哥顺势把话接了过去,“我听见姨妈的喊声,那个惨啊,像杀猪一样,我被吓得拨电话的手都哆嗦了。”
“对方120的接线员听到这边的状况,估计也是吓傻了,她慌张地问了这里的位置,你小表哥那时才9岁磕磕巴巴地也说不清楚……”
“你看你多笨,都9岁了连个地址都说不清……”我还不忘揶揄他。
“小暖,你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啊!我现在都心疼我九岁的小心灵啊!有过这样一个传奇的经历,我没留下心理阴影,成长得如此健全,真算难得!”小表哥半调侃地说。
“你小表哥把电话线扯得老长,想要把听筒放到我的耳边。当他看到我的样子的时候,直打了一个激灵。我当时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怕给他留下阴影,但是同时你又在出生,没有办法。而电话那边的接线员最先镇定了下来,她一边记下地址,安排了救护车,一边悉心地听着这边的状况。她很担心就算救护车马上赶过来也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她果断地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让你9岁的小表哥给我接生。”
“他?”我想无论是谁都会惊讶得尖叫吧。
看到我惊讶的样子,小表哥摊了摊手道:“没错,是我。说真的,我当时特别紧张,但是我做得还不赖。”小表哥的眼球往里翻着,似是在回想着当时的细节,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他继续说下去,“我记得当时接线员问我的第一句话是我能不能看见婴儿,但是我看到的只有姨妈的痛楚。我磕磕巴巴地在电话里大喊,‘她……她痛得很厉害’。‘是的,我知道她很痛。’接线员说,‘但你得告诉她,让她放松。’我照做了,脑袋里映出了曾经在古装电视剧中看到过的生孩子的情节。‘放松……姨妈……放松……’我嘴上这样喊着,心里却想着,都疼成那样了到底要放松个什么劲儿,于是我又对着听筒大喊;‘你让她怎么放松,她无法放松!’”
听表哥这样说,妈妈掩面笑起来,“对,当时他就在那大喊‘她无法放松,她无法放松。’现在看来真可笑,但是当时我可没有这个心情。看到他大喊的样子,我更担心他,但是真是太疼了,我从来没有这么疼过。我尝试着让自己放松,但是真是太疼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你从姨妈的身体里探出头来,当时我就对着听筒大喊了起来,‘我……我看见她了……现在该怎么办’,那位接线员告诉我应该把手指放在你的嘴边替你擦拭。但是我却有点害怕,当时……”表哥突然卡在了那儿,支吾了起来。
“你猜你表哥当时什么反应?”妈妈说着哈哈地笑出了声来。
“什么反应?”
“他问……”妈妈说着看向小表哥,表哥囧得满脸通红,试图用眼神阻止妈妈的爆料。但是妈妈还是没hold住,她说:“当时他问我‘她会咬我吗?’”妈妈说完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
我觉得这问题又滑稽又让人懊恼,我忍俊不禁,又嗔怒道:“我是你可爱的表妹诶,你怎么能那么想我?”
“你那个时候和可爱一点都不沾边好吗?再说,我那个时候才9岁啊,那对于一个9岁的男孩儿来讲,那场面绝对血腥暴力好吗?”表哥呛回来,“再说,我还是照做了呀,我按照接线员的指示擦干净了所有我看到的黏乎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