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悦舞试境的剧组是个很偏远的郊区,要坐很久的地铁才能抵达。薄凉很自觉地随她进了地铁站。这让宛悦舞有些诧异,转而与薄凉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
能住在这个小区的人非富即贵。所以,极少有愿意坐地铁的千金小姐,而她们是例外。
薄凉虽不认可宛悦舞的某些行为,却还是不由自主地与她靠近了一点。
也许,无论情不情愿,同一种气味的动物总是会相互吸引。人也是一样。
像是最初遇见的时候,宛悦舞轻轻地将头抵在薄凉的肩上。她们并排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起倾听这世界嘈杂的声音。
然后,宛悦舞轻声说:“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做一名出色的演员,演绎形形色色的人的喜怒哀乐。”
薄凉推开她的头,严肃地说:“宛悦舞,这回你不是对我念台词了吧?”
宛悦舞一愣,转而“咯咯”地笑个不停。她说:“夏薄凉,其实你挺记仇。”
薄凉把头扭一边,佯装生气,却最终忍不住地笑出声了。这一笑,却就这么奇怪地溶解了她对宛悦舞所有的不满。
她是相信刚才那句是宛悦舞的肺腑之言的。因为,从第一天,她便看出宛悦舞对表演的热衷。
一个热爱艺术的人必定是善良与充满灵气的。
宛悦舞到底只是个青涩的小女孩,到了剧组,和导演说话,免不了稚气。薄凉在一旁看着她小心翼翼近乎谄媚的样子还有导演冷淡高傲的腔调,顿时有些心疼她,却什么话也没说,等她换戏服试一场戏。
这时,铃声响起,显示着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薄凉接了,是左渊打来的。
薄凉着急地问:“哥哥,你在哪啊?出什么事了?”
左渊的声音很疲惫:“一时半会我说不清。薄凉,我最近有些棘手的事,去不了店里,你有空就替我照看。‘哎哟’,我舍不得停业。”
薄凉应允下来,可还有很多疑问,比如左渊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可是,没等她问完,左渊便打断她,说:“薄凉,你听我说完。‘哎哟’的钥匙在凌暮光那里。拜托你了。不要担心我,过些天我就会回来。”
薄凉刚有很多疑问,可是左渊的电话就挂断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得知左渊平安无事,心里一块石头也放下了一半。
她突然想到自己似乎并没有凌暮光的联系方式。她想了想,打电话给乔安,问他是否认识凌暮光,或者有没有他的手机号。
乔安有些多事,偏要问,要他的号码做什么。
薄凉不想和他多费口舌,但也只得耐住性子说是要左渊的店钥匙。
这下乔安可来劲了,恁是不肯给薄凉凌暮光的手机号,说是和凌暮光一个寝室的,直接送薄凉给钥匙就行。
薄凉本想婉言拒绝,但她对凌暮光,不知怎的,始终不能靠近,仿佛只有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才会让她觉得不那么压抑。真的,在凌暮光面前,她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况且自己还在偏远地区陪宛悦舞试镜,她索性答应了乔安。
乔安让薄凉等消息,乐颠颠地挂了电话。
薄凉存了刚才的陌生号码,也许以后能排上用场也说不定。
她将手机揣回包里时,宛悦舞终于从棚子里出来,一脸的委屈和愤怒。
薄凉问:“怎么了?”
宛悦舞骂了句脏话:“狗娘养的导演,走吧!”
薄凉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只得被她拉着走。
等她们坐回地铁,一直沉默的宛悦舞终于开始说话了:“每次都这样。试过镜都夸我镜头感强,演得真,谈到实际的就要占姑奶奶的便宜才肯用我。我偏不遵守潜规则,我偏要用自己的实力说话。”
说完,她又是一阵持久的缄默。
地铁进入隧道,整个世界忽然漆黑一片,可是,薄凉看得见悦舞无奈的眼泪从脸颊滑落下来,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每次的试镜都无疾而终。
世界这么大,而她们,却如此渺小。
薄凉没有说话,却伸手将悦舞的肩膀揽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执著的人,明知道完成一件事情会遭遇诸多的挫折,却仍然执意去做。宛悦舞是,薄凉也是。
从这一刻开始,薄凉才真的将悦舞当成自己的好朋友,真心实意地承担她的喜悦与悲伤。
快到市区的时候,薄凉接到乔安的电话,说钥匙已经拿到手了,问她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薄凉看看悦舞,捂着话筒,悄声对问她:“别不开心了,晚上有人请吃饭,去不?”
悦舞一听,就乐了,忙不迭地点头。
薄凉就对乔安说:“我这还有一朋友在,一起去,行吗?”
不用问,薄凉料定乔安即便不乐意也得装会绅士。
薄凉不想给乔安与自己独处的机会。向来对喜欢自己的男生,薄凉都不留丝毫追求的余地。
十六岁之后,薄凉的心里容不下任何苏嵩之外的男生。即便苏嵩不在,拒绝也已成惯性。
而乔安本有的失落在见到悦舞之后,都烟消云散。一晚上,他都心旷神怡,以至于吃了四碗饭都觉得没有饱。薄凉和悦舞看他这副现世模样,都笑岔了气。乔安见她们笑,也跟着傻笑,全然不知自己在她们眼里是一个小丑。
他起身去洗手间时,薄凉对悦舞说:“有些人,只需一个回合,你便知是不是自己的对手。”
这话真经典,爱情需要对手,朋友也是。
于是,悦舞与她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平心而论,乔安长得不赖,一八零的个,肩宽腿长,也许在常人眼里算个帅哥。可薄凉总觉得吧,他的眉宇之间就是透着一股俗气。说白了就是一件千儿八百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就值个地摊价。
吃完了,他还舍不得走,想着找别的节目留住薄凉和悦舞。
薄凉摇头说:“不了,我还得去左渊的店里。”
她本是以此为借口打发乔安,谁料乔安这么不知趣,一听着话,便说:“那一起去也好啊。店里可以喝东西也可以唱歌。一举两得。”
这样的男生真够惹人烦的,但薄凉又不好明说,只得应许了:“不过,事先说明,进了‘哎哟’也得买单的。可不能占哥哥的便宜。”
乔安忙不迭地点头,直夸左渊有福气,得这样一袒护哥哥的妹妹。
悦舞背着他向薄凉耸耸肩,做了个很无奈的鬼脸,却还是很义气地陪着薄凉一起去了“哎哟”。
一天没营业,居然还有好些人在饮吧门口的留言板上给左渊留言以表关心。还有小女生问左渊哥哥是不是生病了,要去探望呢!
薄凉耸耸肩,左渊的魅力可真大!
悦舞进了吧里就惊呼道:“薄凉,原来你有这么炫的地儿可以玩啊,怎么不早说,我太喜欢这种装潢风格了!”
薄凉笑笑,没做声。左渊不在,她总觉得这里缺了点灵性,空落落的,提不起精神。
她拿起左渊的手机,有个陌生的未接电话,但不是今天给自己打电话的那个号码。
她拨过去,通了,“喂”了一声,对方一声未出,便把电话挂断了。
她觉得蹊跷,想想,毕竟是左渊的手机。他的私事,自己老掺和算是怎么回事呢!
于是,她把手机放回抽屉,朝正在点歌的悦舞和乔安喊:“你们喝什么,我给你们调。”
悦舞挑挑眉毛说:“行啊,我要吃红豆双皮奶,你会做?”
“小看我!”薄凉端出牛奶、鸡蛋、红豆等材料就做了起来。
这些都是薄凉看着左渊配的。
每次左渊都说:“小东西,看好了。以后你不来‘哎哟’了也可以DIY的。”
可薄凉不肯学,撒娇着让左渊做给她吃。其实,她已经偷瞥了很多次了。这会左渊不在,她终于可以大显身手了!
蒸煮冰之后,看起来像模像样的红豆双皮奶完成了!
薄凉得意洋洋地端给悦舞,并以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吃下去的时候,悦舞却“噗”地喷了出来。她说:“这什么呀,真难吃。”
薄凉不相信,拿着勺子自己吃了口,也吐了出来。
她想不明白,明明程序一样啊,做出来的形状也一样啊,怎么味道就这么不同呢!看来,做双皮奶也要天赋。
薄凉不死心地忽悠悦舞把双皮奶解决掉,悦舞不肯,眼一横:“姑奶奶,我把单给买了,双皮奶我不吃了行吗?”
乔安在一旁看着两美女嬉闹,插不上话,只知道傻笑。
转而,他没话找话地说:“左渊这小子运气真够好了,找了个女朋友,长得漂亮,还给他钱交学费,连开这个店都是那女的赞助的,就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得退学了。”
听了这话,薄凉猛然停下来,问乔安:“你说左渊什么女朋友?谁呢?”
乔安用奇怪的眼神看看薄凉,终于确定她什么都不知道,便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于是搪塞道:“没,随便瞎扯的。”
薄凉可不依了,连哄带骗地套乔安的话。
乔安哪里经得起薄凉的缠功,不一会儿,就把左渊给卖了,还千叮万嘱薄凉,千万不能让左渊知道他这么八卦。
薄凉心想,八卦还不带人说的,嘴上却一个劲地承诺,我不说,我保证不说。
于是,这一天薄凉终于得知了左渊的身世。
左渊生在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或许,父母本就很不情愿地拥有他,所以,才会如此激烈地争吵,从不顾及他的感受。他的记忆里,仅有的片段,便是母亲摔了家里所有能摔的东西,在一片狼籍中,歇斯底里地哭泣。每每此时,他的父亲会沉默,或者,愤怒地扬长而去。而他,在一旁无辜而恐惧地望着,没有一个人上前安慰。
好象,他的童年就是这么过来的。有多嘴的人跟他说,妈妈是不得已才嫁给了爸爸,因为那时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左渊。左渊最初并不明白那人的意思。懂事之后才明白,妈妈为什么对他那么熟视无睹,她大抵是比较恨他断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了吧。
后来父母离婚了,谁也不愿意抚养左渊,将他丢在乡下爷爷家。这么多年,他一直一个人在一个没有温暖的环境里倔强而隐忍地成长。
直到他遇见那个叫苏凝的女孩。她给了他莫大的关怀与爱,悄悄地在他的抽屉里放零食放便当放自己亲手织的手套与围巾。于是,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爱回馈给了她。然而,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相爱的第五年里他们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从此之后,苏凝再未出现,而左渊也绝口不提这个名字。过不了多久,他连学也退了,却一直守着“哎哟”这个饮吧。也许,这里有他和苏凝仅剩的微薄的余情。
乔安说到这,摊摊手:“我就知道这么多。真的。”
薄凉看他的样子也不像说谎,她也知道左渊是个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的人,这么久了,他未曾告诉自己半点私事,那么,对其他人也不会说得太多。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一天他对自己说“想起一个女孩心就会暖”的时候那么忧伤了。
原来,他在想念苏凝。
那么,昨晚左渊那么着急着冲出去,是不是苏凝又出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