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朗星稀。
蝉声已渐息了，四下里只有树梢上一大团一大团的黑黢黢的叶影。它们在立秋后的微风中相互摩擦、推挤、摇曳……发出一阵阵干燥的响声。
已是深夜了，然而院子里仍很亮堂，伸手可见五指。月光、星光在瓦片上，院墙上，大水缸的壁上，青砖以及花草叶的露珠上刷出一片银亮来。这是独属于乡下的夜晚。
“吱呀——”木门一声呻吟，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门缝中摸进一间老屋。这是一个老书斋，自老爷子过身后就已闲置了。明明家中许多杂物，然而不知出于何等原因，家里人并未把它收拾出来，而是任其尘封，已将近十载。
这孩子把脚踏进门的一瞬，月光即从门缝中倾泻下来，形成一道光亮的长条，投射在飞舞的扬尘，以及一个人身上。他不禁悚然一惊。
这是谁？
慌乱中定睛细看，那并不是一个人。那是一幅画像。一幅立轴的孔圣像。这幅画像被直冲着门口悬挂，至圣先师慈眉善目地微笑，在月亮的光华中俯瞰众生，亦真亦幻。这确实是一幅难得的圣像。
然而他的目的并不是它。
他转向右边的博古架。地上落满积年的尘埃，给人以柔软的错觉，脚步落上去几乎没有声息。
他静悄悄地走过去。第三行的最右边格子里，该有一个蓝色图案的鼻烟壶。那个该叫什么？人们常说的——青花？
踮起脚尖，伸手一捞。果然，就在这里。他把这脆弱的小瓶子拈在拇指与食指间，心满意足地微微笑了。
等等，那是什么？
一道长长的痕迹——是什么留下的？
此处月光照射不到，十分黑暗。他蹲下身细细查看，眉头微微蹙起来。有点像拖拽，更像爬行——在这晦暗的房间角落，博古架脚下，是什么东西，在这个理应十年无人进入的、众人避讳的房间里留下这样的痕迹？
一股凉风吹过，他背上泛起一阵冰凉。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然见汗。他用袖口擦擦额头，目光从整个房间扫过。忽然，目光一顿。
圣像前供奉的一盘盘水果早已腐朽不堪，这没什么。然而，有一个苹果——盘中最上面那一个——形状并不自然。他走到圣像前。有什么人，在上面留下了啃咬的痕迹。是在苹果腐败后留下的。
这里的摆设一如往日，他一眼扫过，并未发现有什么丢失。
——会是谁，潜入这个房间，啃了一口腐败的苹果？
他拿起苹果，观察齿印。这齿印并不大。他看不太清，光线太昏暗了。
身体一僵，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光呢？这个位置正对圣像，今夜应当有明亮的月光投射。
是什么挡住了月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