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时间看起来长,实际上却是非常的短,仿佛眨眼间一闭一睁就过去了,经过来自驻扎部队教官们的严格训练,新生们的坐立行走开始渐渐有模有样起来,虽说依然远远及不上教官们的标准,但跟刚开学注册那会的吊儿郎当软绵绵形象对比起来已经是有了很大的改变进步。
正式的军训在第五天的上午就全面结束,下午要进行的是列队会操,来自驻扎部队的军官和学校领导端坐在高高的主席台上,望着下方操场上一队队喊着口号整齐迈步走过的学生,时不时的点点头或者微笑致意。
轮到初一三班演练的时候,冯超辰偷眼望向台上正襟危坐的众位军官领导,脑海中忽然没来由冒出后世那个“领导更黑”的爆笑军训笑话来,一时间没来由有种想放声大笑的冲动,但是考虑到这个行为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终究还是辛苦的压制住了这股冲动,脸上的肌肉抽搐两下,毫无表情的憋到内伤,老老实实的跟随大部队一起走到终点。
“我们这个班级现在就像是大杂烩一般,大家都是从各个不同小学升上来的,有些人甚至是从其他更远的地方转学过来的……”会操才刚结束,班主任曾碧云就立刻将疲惫不堪的全班人都聚集在教室里,开起了初中三年的第一次班会。
伸手敲了敲讲台桌面,曾碧云严肃地说道:“我不管你们在之前的学校里是有多么的优秀,也不论你们的毕业考有多好的成绩。说句实在话,你们的毕业考和分班考试成绩名单,无论是好是坏,我都不会认真的看待,因为它们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大家都是以全新的面貌来到六中,而我需要的也正是这样的一个全新成绩。明后两天的双休日大家就不要到处去跑了,可以在家里好好的休息休息,放松下神经,大后天,也就是星期一,将会开始进行一轮全面的测试。而我则将会以这次测试的成绩,来解决今后班上的职务以及排位问题,毕竟大家彼此之间也还是不太熟悉。”
闻言班上顿时有些怨声载道,大家的假期都才刚刚过去,又接受了为期五日的军训,好不容易能放松下来,假日里奔放的心还尚未完全收回。原本还指望着明后两天假期能够放个轻松好好耍耍,却又被班主任提前告知考试。
这些才从小学那自由散漫气息中脱离出来的家伙,着实有些难以接受六中这严谨迅捷的风气,但曾碧云可不同于小学教师,对大家的抱怨充耳不闻,一点都不迁就众人,在大家的怨声载道中毫不留情的宣布考试的具体时间。
严格的军训刚刚结束,疲惫的身体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现在可好,又得回家去进行一轮临时抱佛脚的复习了。
虽说心里面感到极度的不痛快,但是大家都是一样的争强好胜,更何况这还是新的学校新的学期乃至新班级的第一次测验,谁都不愿意自己的排号落在别人后头,不管怎么说,这可毕竟是涉及到个人在班级中今后的地位问题。
于是原本周末预定的各种活动,也都不约而同的取消掉了。大家即便心里再如何的不爽,也都是暗自给自己加油打气,要在这次测验中脱颖而出,一鸣惊人。
冯超辰对这次的开学测试的印象颇深,倒不是说当时他考出了好成绩一鸣惊人。而是恰恰相反,他的数学成绩从这次测试开始,因为一个疏忽,在小数点上算错了一道大题,分数首次跌下了90,之后就一蹶不振,再也没有考好过的时候了。
冯超辰这回引以为鉴,回到新家之后赶紧认真复习,虽说暑假两个月中将小学六年的课本都仔细温习了几遍,但冯超辰依旧没有马虎,人生难得可以重来,又岂能再次随随便便轻言放弃。那种认真严谨的态度让刚下班的冯麟钧不由一阵惊奇,小心翼翼的关上冯超辰的房门,深怕自己粗鲁的动作惊扰了儿子的思路,心中油然升起欣慰之情,一身的劳碌疲惫似乎在瞬间消失无踪。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冯麟钧心情极佳,一不留神就多喝了些酒,面上泛起红晕,连连挥了几下手,带着几分醉意对冯超辰感叹道:“儿子啊,你要好好的读书,老爸趁着现在还有几分力气努力赚钱,将来买套房子,咱们全家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连个属于自己的窝都没有,到处去流浪租房子住了。”说着说着,就连冯麟钧自己也都被感染了,紧盯着酒碗的眼中闪过一丝憧憬,连个属于自己的家都没有的日子,真的很苦,很难熬。
不过好在还有这个儿子,有他在,自己苦点累点都没关系,因为他就是希望,承载着自己所有梦想的希望。冯麟钧想到这里,嘴角不自觉弯了弯,端起手中的酒碗一饮而尽,长长的吐出口酒气……有希望的日子,真好!
冯超辰听得心里倍感酸楚,前世的时候冯麟钧原本打算冯超辰考上高中后就在其学校附近买一套房子,结束掉一家三口四处漂泊流浪般的租房子尴尬生活,只可惜那时候的冯超辰却一直很不争气,在中考上一败涂地。
满腔期望瞬间成了泡影,冯麟钧对此大为失望,之后的两年时间里对买房一事都是绝口不提,直到冯超辰渐渐成年,冯麟钧开始考虑起儿子终身大事的时候,才恍然发觉,那该死的房价早已经坐上了飞天的火箭,不再是普通的地球人能够购买的起,而自己辛辛苦苦努力了十几年的期望,也都在这一瞬间化作了乌有。
冯超辰至今都还清晰的记得,那天冯麟钧从最后一家房产中介所黯然走出,在昏黄的灯光下,颓唐坐在饭桌前,双眼出神地望着手中那张薄薄的存折,然后就是一杯接着一杯饮着闷酒,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眼眉间那憔悴茫然的神情,却让冯超辰每每想起,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心酸。
拼命的眨着眼睛,努力压抑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冯超辰赶紧低下头去。筷子连连划动,大口大口扒着碗里的米饭,右手微不可查的轻抹了下眼角,酝酿好情绪,方才抬头轻笑道:“这个没问题,今天老师说了,下个星期一就要考试,到时候保管拿个好分数回来给你。”
“这一堂课都还没上就要考试?”张霞伸手给冯超辰夹上一筷子青菜,有些担忧的说:“这会不会太快了点,能赶上进度吗?”
“哎……”冯麟钧撇撇嘴,不以为然的道:“大惊小怪,不用这么吃惊,毕竟是初中不是小学,要更加严谨点不奇怪。”
冯超辰咽下嘴里的米饭,笑答道:“没关系,总的来说,进度还不算太紧,还是追赶得上的。”
张霞点点头,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冯超辰碗里:“那就好,多吃点青菜,别老是吃肉,偏食对身体的成长可不好。”
“唉……”冯麟钧忽然没来由悠悠叹口了气:“要是我当年能够上高中就好了,只可惜啊。”
张霞闻言莞尔一笑,摇头道:“你看你,总是忘不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还是赶紧吃你的饭去吧。”
冯超辰知道,父亲冯麟钧少年时期的学习成绩极好,就连授课的老师都对他赞不绝口,时不时的还会给予他一些私人奖励,贫寒的家境也由此得到了些许的补贴,即便是初三的时候临时加入英语这一门课程,冯麟钧还是凭借着其他科目的优异成绩硬生生考出了高分,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就等着录取通知书的到来了。
只可惜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冯麟钧的父亲忽然患病倒下了,为了凑钱给父亲治病,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只能是砸锅卖铁,最后虽然勉强保住了性命,但也是近乎瘫痪,终日卧床,从此不能再下地干活,这对于本就贫寒的家庭来说犹如雪上加霜一般可怕。
为了救治父亲,家中仅剩的一点积蓄已经是尽数花光,不仅如此,还背负了不少的外债,最重要的是,支撑家庭的顶梁柱倒下了!
这样内外交困的情况根本不足以支撑冯麟钧再继续学习下去,身为家中的长子,冯麟钧知道自己必须挺身而出,成为家中新的顶梁柱,虽然心中万分的不舍,但酌量再三,最终还是只得无奈泪别,放弃学业,南下打工挣钱去了。
虽然这件事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冯麟钧的心里还是对当年放弃学业的事情感到耿耿于怀,只是时光不能倒流,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冯麟钧只得将自己的这个愿望寄托在儿子身上。也正是因为如此,前世冯超辰中考失利后冯麟钧才会显得如此倍加失望,以至于将购房一事无限期的拖延掉了。
看着无限憧憬的父母,冯超辰暗下决心,坚决不能让此类事件再次发生,必须要以全新的面貌来回报含辛茹苦养育自己成长的父母。
吃完晚饭,冯超辰很自觉的没有再像前世那样出去东奔西跑玩耍,安静的回到房间里,捧起课本,细细温习起来。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冯超辰不敢怠慢,再三反复的复习,直到确定没有任何的遗漏之处,这才敢放下心来,上床呼呼大睡。
星期一一早,天才刚亮张霞就叫醒了冯超辰,这是冯超辰嘱咐过的,好让他进行最后的考前复习,然后做好一顿丰盛的早餐,如同将军出征一般,再三叮嘱,才将冯超辰送出门去。
新家离六中不过也就六七分钟的路程,若是走得快些,再加上翻墙走后门之类的高难度动作,甚至三四分钟就能进入校园。
小道两旁俱是棵棵大树,绿意盎然,充满了勃勃生机,这里本是附近一个林业保修厂的职工宿舍,前些年厂子因为经营不善倒闭,因为地处偏远,进出不便,这些宿舍楼便逐渐无人居住,倒是那些树木林园,无人打扰之下反而愈发的茂盛了。一直等到六中修建完毕,大批的学生家长前来此购买租住房屋,才又重新被利用,焕发出第二春来。
“嗨,你好,你也是六中的新生么?”冯超辰正走神胡思乱想着,后方忽然传来一句问候。
“嗯,是啊。”冯超辰随口答道,转过头去一看,一个皮肤稍许偏黑,戴着一个粉红色边框眼镜的小女生,背着个大大的书包,从后方大步赶上来,和冯超辰并排走着。
女生笑呵呵道:“那还真是巧了,我也是六中的新生,你是那个班的啊?”
冯超辰眼前一亮,恍然忆起此人是谁,报以微笑道:“我是三班的,你呢。”
“哦,那更巧了!”女生闻言惊呼起来:“我是四班的。”
六中的教学机制是一个科任老师兼任两个班,这样一班二班是同一批教师,三班和四班又是同一批教师。两人都是新生,住的近,班级近,还是同一批授课教师,也难怪四班的这名女生会连连呼巧了。
上学的路程极短,两人还聊没得几句便来到了教学楼下,四班的那名女生冲冯超辰摆摆手道别,二人各自向自己的班级走去。
进到教室,很多的同学已经早到了,正互相交头接耳的说话,经过军训五天的磨合,大部分人都已经相互认识了。这一群少年的秉性正在一天天显露出来,当然了,他们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哪些人该较交往,哪些人可以交往,哪些人不能交往,冯超辰心里头有一杆秤,有数。
进入教室和大家打个招呼,彼此天南地北的聊了几句没有主题的闲话。随着上课铃声的打响,曾老师很快就走进了教室,关上前后大门,开始分发起测试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