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很快就过去了,攒了好多天的积雪也开始慢慢融化了。忙忙碌碌了一个学期,寒假终于要来了。不过这个假期和以前相比有点短,因为作为中考生的我们放假迟,开课早。最后的期末考试我的成绩还在前十名,凡子也一样。至于蜡笔,他一扫前段时间的整天的阴霾,这一次考的很不错,都有点超常发挥了。
几乎一整个假期,我都没有看见田嘉雨。他回家了,回到了那个没有温暖只有隔阂的家。我不知道那个地方离小城有多远,可我总感觉田嘉雨离我很远,很远。我没有给他我们家电话,我怕他给我打电话会引起我妈的怀疑。他给我留了他们家电话,可我一次都没打过。不是不想,而是害怕想念太过沉重。
我整天窝在家里,过着猪一样的生活。吃饭,睡觉,看电视,就这几样重要事。偶尔和凡子出去散散步,吃个东西,疯玩一下。也在蜡笔来我家时,硬着头皮陪他说几句话,然后不耐烦的听我妈唠叨。更多的时候,是抱着田猪头放假前送我的哆啦A梦在床上趴着看书。我妈总是开玩笑的说,她整个就一饲养员,任务是把我喂肥然后卖个好价。每当这时候我总是给她一个白眼,撇着嘴澄清我不是猪。
春节前的几天假期就这样一日重复一日的过去了,不是荒废还是利用,时间不可能停止它永远匆忙的脚步。春节一过完就要回学校上课了,想到都不开心。为什么这么愉快的假期总是那么短暂,还没好好感受就结束了。明明放假那一天的情景还清晰的出现在脑海里,转眼间不长不短的假期就被消费完了。多么痛的领悟,假期曾是我们的全部。当我们回首放假期间的每一天,都过得好开心。
蜡笔非吵着来我家拜年,说快回学校上课了抓紧时间聚一下。我说那为什么要在我家。蜡笔嘚瑟的说,我干妈要我去你家吃饭,还说给我做很多好吃的。什么时候我妈变成你干妈了,我怎么不知道?我一脸疑惑的问。就春节前去你家的时候啊,这是我和干妈共同决定然后一致通过的。再说了当时我们说话你一副不爱听的样子,我们说了什么你怎么会知道,蜡笔继续嘚瑟着。好吧,来拜年就拜年呗,干嘛那么多废话,真是的,我小声嘀咕着。还说我,怪的着我嘛,明明是你好不好,蜡笔说话时的那副可恶的嘴脸我隔着电话都想得到。那我把凡子她们都叫来怎么样,人多了热闹。反正我妈到时候会做一桌子的菜,我们几个也吃不完,我提议道。恩,好啊,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哎,辰子你说,要是我们每次说话都能这么愉快,那该多好啊,蜡笔还想絮絮叨叨的说什么,电话就被我挂断了。我才不想听那些可有可无的话呢。
给凡子,豆子,还有我姐她们打完电话以后,我就抱着哆啦A梦趴在床上看书。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直怪怪的,感觉有什么事没做完似的。翻开的小说好久了都还在第一页,眼睛盯着书上的字就是看不进去。脑子里乱乱的,也不知道要想些什么。直到看见抱着的哆啦A梦,我的心突然就静了下来。哦,对了,我忘给田嘉雨打电话了。
找到他留给我的号码,我愣愣的坐在电话旁边。打,还是不打,我陷入了小小的沉思。一个小人说,打。他将来总要融入你的生活,和你的朋友聚餐只是第一步。更何况还是在你家里,让妈妈认识一下也不错,说不定她还会像喜欢蜡笔一样喜欢她呢。所以快打给田嘉雨吧!另一个小人说,不打。那天来的几个人你妈妈都认识,而且都熟的不能再熟了。他如果来的话只剩下陌生还有尴尬,做什么都会觉得不自在。要我说还是别打给田嘉雨了!好吧,你们说的似乎都有道理,可我到底应该听谁的呢?
最后的最后,我还是打给了田嘉雨。因为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会勇敢的和他一起面对,现在也好,将来也罢。
不出所料,那天我妈果然做了一桌子好吃的,不,准确的说是一大桌,都快赶上我们刚吃过的那顿年夜饭了。
我说妈,你要不要这么偏心啊,蜡笔只是你干儿子,我才是你亲生的,这点你可得分清啊。
你就不要吃这种醋了,好不好?小新这孩子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做点好吃的给他也是应该的啊。再说了,你平时老是欺负人家孩子,妈这刚好就算替你补偿了。
什么跟什么呀,我欺负他?!是他真的很欠揍,我那是替天行道,替民除害,顺便才替我出气。
行了吧,我是你妈,养你十几年了,你那臭毛病我还不了解啊。我跟你说,以后对蜡笔好点,你再欺负我干儿子的话妈第一个不答应。
好吧,我算是看出来了,我这个养了十几年的亲女儿在您心里的地位还没有只认了十几天的干儿子重要。唉,我这活的可真失败啊。
知道失败就好。现在认识到还不算很迟,赶快抓紧时间重新做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妈,为了拥有一个崭新的女儿,妈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哼,我就知道我是你在医院报错的小孩。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以后你的养老就交给蜡笔好了。我要去找我的亲妈,这件事刻不容缓,必须立刻执行。
哈哈,那你去吧,到时候别找不着亲妈再把自己丢了。我和你爸可不去到处找你,想想都丢人。
啊?!我爸回老家几天你就这样欺负我,等我爸回来了我再报仇。
哈哈,好,妈跟这等着你。哎你别在厨房捣乱,有人敲门了,你快去开门,看是不是蜡笔他们到了。
知,道,了,我后妈一样的亲妈。
我一开门,蜡笔就跟杀猪一样的大喊,干妈,我来了。
你后面又没跟着屠夫,瞎喊什么呀!我不咸不淡的挤兑着他。
拜托,你俩什么时候见了面可以好好说话,就跟仇人一样。除了斗嘴还是斗嘴,就不能换点别的。凡子看看我,看看蜡笔,然后就是一个白眼,完了以后还向豆子摊摊手,一副很无奈的表情。
豆子也摊摊手回应她,脸上的表情和凡子一样。
是小新他们来了吗?我妈在厨房里迫切的追问我。
干妈,是我,我们来给您拜年了。你在厨房忙什么呢,要不要我过去帮忙。听见我妈的声音,蜡笔赶紧回话答应着。
不用了,我这马上就忙完了。你们先在客厅坐着,看会电视,吃点水果。辰子,你招呼好他们啊。我妈在厨房里一边忙活一边说话。
林甜呢,她怎么还没有来,凡子边吃瓜子边问我。
肯定是在家里忙着梳洗打扮呢,这个还用问啊,她哪次不是因为这样迟到,蜡笔边按遥控边说。
恩,新轩说的对,不管什么事她总是姗姗来迟,我都习惯了,不说她了。来,吃个苹果,我都削好了,给你。豆子说着就把一个削好的苹果递给蜡笔。
谢谢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蜡笔这家伙接过苹果就是狠狠地一大口,一边吃还一边损我,辰子,你什么时候也可以变得这么贴心。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接着自然自语道,算了,我还是不要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好了。
你,陈蜡笔,你找死是不是,见我这会没招你,你皮痒了就直说,干嘛这么拐弯抹角的。说着我顺手拿起一个靠垫砸向蜡笔。
辰子,你干嘛呢,有人敲门你听不到吗,这孩子,一天都不知道在干什么。我妈又在厨房里喊我。
哦,好吧,刚才只顾和蜡笔斗嘴,连敲门声都没有听到。这个死蜡笔,害我又被我妈说。这仇我待会肯定要报的,等着。
我赶紧起身去开门,是我姐和田嘉雨。他们怎么会一起到,我有点纳闷。
别傻站着了,门都开了赶紧进去吧,我姐笑着对愣在一边的田嘉雨说。
田嘉雨羞羞的摸着头,不自然的笑着,笑的很难看。
怎么了这是,姐,你又惹我们家田嘉雨了,我伸手去摸他脸上的那抹笑,想温暖掉那夹杂在笑里的不自然。
我哪有欺负他呀,再说了就是想欺负有你在我也不敢啊。我来的时候看见他拎着东西一直在你家门口来来回回的走着,我就问他为什么不进去。你猜他说了什么,都能给我笑死了。
他说了什么?
我说我不敢敲门,我害怕开门的不是你而是你妈妈,我担心我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你看我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
那顿饭从头到尾田嘉雨都没有说几句话,不是他不说,而是插不上嘴。因为整顿饭我妈的焦点都是她的干儿子,不是这样说就是那样说,总之都是在说蜡笔。她还不停的给他夹菜,丝毫不掩饰她对蜡笔有多喜欢。凡子,豆子,和我姐不动声色的就转化成我妈的马屁精了,我妈说什么她们就跟着说什么,把我妈逗得那叫一个开心啊。她们几个跟着我妈一唱一和的捧着蜡笔,全然不顾我和我们家田嘉雨的感受。真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假。
没办法,我只能一个人照顾我们家田嘉雨了。尽管我不停地给他夹着我认为我妈做的最好吃的菜,不停地给他讲着我在书上看到的最搞笑的笑话,不停的给他说着我在假期觉得最开心的时刻,可我还是看得出,他很不开心。尽管他一直夸我妈做的菜好吃,一直被我的笑话逗乐,一直很对我所说的表现的很有兴趣。
我知道他这一切的伪装都是为了我,他怕我心里有别的想法。他宁愿把所有的不快连同饭菜一起咽到肚子,一个人默默忍受,一个人慢慢消化,也不愿让我分担。
这是田嘉雨第一次过年的时候来我家,我妈对他的态度是视而不见。我以为是因为不熟,时间久了我妈自然而然就会像对待蜡笔那样对田嘉雨的。可是我错了,直到田嘉雨离开我的那一年,我妈对他的态度也没有改变。我想不明白我妈为什么就那么不喜欢田嘉雨,很多年前如此,很多年后还是如此。
那天过去以后就是要回学校上课的日子,初三下学期终于还是来了。它的终点不只是我们期盼的毕业,还有令人畏惧的中考。然后是说声再见后的各自奔天涯,散在人山人海里。
时间握着刻刀,随心所欲在我们青涩的脸上涂鸦,不知道多年以后相见时还能不能认出彼此那是的旧模样。
中考前的那个春夏我没有太多记忆,可能是因为它的单调和煎熬,我不愿记住这么一段没有任何意义的岁月。多年以后当我试图想回忆那段往事时,却发现脑海里空空的。那个春天该有的绿色,那个夏天该有的花开,在我的记忆里,什么都没有。我想这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有点遗憾,青春里我的少有的过往我竟然没有记忆。
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会努力记得所有的事。不让时光溜走,不让自己遗憾。岁月带给我的珍贵,记忆里应有的东西,我希望我全部都没有错过。
中考第一天我遇到了那个一直让我念念不忘的耿老师。她和我同一年转入那个初中,她教初一,我上初一。她是我初一整一学年的的政治老师外加后半学年的生物老师,大概比我大十多岁。我们的关系很好,更多的时候不像师生,而像损友。她只在那个初中待了两年就被调走了,后来听说去了另外一所初中。她走的时候没有和我告别,那个炎热的暑假拉远了我们的距离。我来的时候找她没找到,那个空荡的办公室已没有了任何有关她的东西。后来她在也没有出现在那所初中,我在少了她的地方,空荡荡的读完我的初三。
我们的考点是在一个高中,从我们学校坐车半个小时就到了,不远不近。中考那两天学校统一安排专车接送,早餐后送去考试,考完以后回学校吃饭。午休过后又送去考试,考完之后再回学校吃饭。一个班两辆大巴车,每辆车由三个任课老师负责跟着。每个人坐哪辆车是根据两次模拟考试的成绩安排的,前二十五名坐一辆,后二十五名坐一辆。吃饭的时候也依照成绩,每八个人坐一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想,有些东西在任何时候都是一样的,不管你愿不愿意。
我是在考试的第一天遇见她的。那天是先考的语文还是数学我记不清了,很久以后的关于那天的记忆也只剩下她了。我看见她时,她正跟着她们学校负责监考的老师们一起说说笑笑的经过我们休息的队伍。她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不算很长的头发,不是很瘦的身材,依旧衬衫搭裤装。我不知道在我看见她之前和我看见她之后她有没有看到我,我唯一确定的是当我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时她并没有看着我。
我没有主动上前去和她打招呼,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敢,我没有勇气。我怕当着那么多陌生的老师,我怕面对那么多熟悉的同学,我更怕时间拉长的距离和埋在这不知道多长距离里的陌生和失望。
和她说话是在第二天早上。那时我们正在考点的一个小花园前的一大片空地上做最后的磨刀,妄想着抓住考试的某些小破绽,然后在考场上将它置之死地,凯旋而归。所以我们大都一个人抱一本书,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只有哗哗的翻书声孤独的撞击着我们的耳膜。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这个时候的复习根本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得到某些安心罢了。
很多时候我们做的很多事就和考前的那点复习一样,一方面让自己安心,另一方面让别人乱心。既是做给自己看,又是做给别人。明知道这种游戏很幼稚,可还是有很多人不停的加入,这是愚人的比拼,不懂退出,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