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十五岁那年的她，也是穿着一身白衣，坐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头，连泪水也流不下来。
大夫人每日也有差遣人来给她送来水和饭菜，每日里更是让人让人搀扶着过来见她，春嫂就在旁边站着，守着。
那样压抑的一段时光，已经牢牢地印刻在了她的心中。倘若说是及笄礼以前，无论大夫人是怎样的厌弃她，她还是会示好地去搀扶大夫人，可这之后，她只想躲着大夫人。
这并不是因为大夫人让她觉得多么的坏，相反，可怕的是，大夫人的行为明明是要让她恨到骨子里去了，却偏偏要告诉她，大夫人没有错，她也是悲剧中的一员。
“这不是你的错，更不应该是我的错！”那时的她冲着大夫人怒吼道。
“倘若能让渊儿好些，能够让我们梁家重振辉煌，我死的时候，你把我的尸骨从祖坟里刨出来鞭尸你都可以！”
大夫人已经如此说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倚靠在床的墙边，像是死了一样，一动也不动。
眼睛闭上，仿若还能想起以往的一切，想起他被王将军给扛出去的时候大喊的那一句话。
“月娘，等我从军中回来，我就娶你！”
心莫名的抽痛着。
“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吧。”大夫人撂下这么一句，再让春嫂扶着她出去了，当门被关上之后，她还能听见大夫人说的一句，“门别上锁了，你们也别守在这里了，等着她自己出来吧。”
那段时间，明明没有任何一切在禁锢着她，她要是想逃，即刻便能逃出去，就算再不济，死也可以死过去。然而她没有。
她的父亲信王的罪过或许作为女儿的她应该承担一些，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确实不算是完全的罪人。不过从现在开始她要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想不做什么，她就是梁家的罪人了。
她想不面对现实，等梁渊回来便与他私奔。
可她会毁了他的一切，让他担上不孝的罪名，也让他一生再也出不了头。
她想不面对未来，以死来结束自己的痛苦。
可她还爱着他，舍不得他。
如大夫人所说，果真是如此的话，她就该以她的爱为动力，用她这一生去为他铺路，他的荣耀中，也有她的一份光芒。他的人生不会因为没有了她而不再继续，他会遇见更好的人。
而她，或许也会吧。
她在房间里笑了哭，哭了笑好久，累了就睡上一觉，只有在梦里，她才会梦见他们两个人幸福的相拥在一起。那个世界没有大夫人，也没有梁家。只有他们。可只要醒过来，那般梦，不堪回味，处处皆是破绽。
她哭着笑出声来，终于脚踩下地，拖沓着鞋子，顶着肿了的眼睛，推开了房门，现实的阳光，刺得她的眼睛生疼，告诉她，这才是现实。
“我……”她的嗓子干涩。
旁边来了一个人刚好给她送来早饭，见着她亲自推开了这扇门，愣了好几下，才给她请了一个安，“大少奶奶好。”
她已经是笑也笑不出来，哭也哭不出来了，只是淡然道出一句，“起来吧。”
直到这三年过去，她一直相信，她不会再有任何一次会比这一次更加伤心了。就算是他娶了别人，就算是她再要嫁给别人，都不会了。
不管这段时间大夫人怎样找她的麻烦，不论下人怎样给她脸色看，她都一一忍下，或是想办法解决。掌家这么久，她像是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大夫人指哪她便打哪，直到大夫人的腿伤后遗症更是严重，走都走不得几步了，便放了权。
而这段时间她依旧没有什么感情，只是一味的按照以往的经验来办事。
她以为这辈子就会这样的过去了，可只要一听到他的消息，她却像是忽然活了过来。也会悸动，也会想念，也会痛苦地流下眼泪。
也会奢想，他们是不是还有机会能够在一起？
尤其是……当她发现，他一如当初那般爱她。
最开始他的性格虽然有些皮，但从未有被人称呼为小霸王过，他是因为她，为了替她教训那些成京里头嘲笑她的人，开始挥起拳头打人的。
还记得曾经他也跑到过她的面前，给她背过《诗经》中的《关雎》，告诉她说，倘若哪个男的敢给她背这一首诗，就让她告诉他，让他去把那人给揍上一顿，她问他为什么，他死活不说，只说这是一首不好的诗。
到后来她才知道这首诗自古是才子向佳人表白的。她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却满怀着期待的将一本诗经藏在了自己的枕下。只是这个时候她已经开始掌家了。
他为她开始挥拳打人，到了现在，也一心想着因为她，他要取得战功，早些回来娶她。
他依旧如从前那般，可是她却已经变得和以前不同了。
除了那颗隐隐有些悸动的心，告诉着她，这一切都是假的。一切昧着心说出来不爱他的话，比她那时梦见他们在一起的梦境还要虚假。
人这一生很短暂，如果这一世不能在一起的话，那就企盼来生吧。
挽月梳妆打扮好，镜子里头的那个人明明美艳不可方物，却总是失了一分笑意，就算是唇角一直是向上的，却依旧让人感受得到她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悲伤。
她脸上带着疏离的微笑，一如之前她在面对梁家这么多事务的时候显露出来的不在意，春嫂为她推开门，她迈步出门。
她以为她一直可以将这种状态维持到吃完这一顿饭，甚至是面带微笑的安然送他离开梁府。可她实在是太过高估了自己，到了能听见他的声音的地方，她便停在了原地，脚再也不敢向前迈开一步了。
这三年来，她在任何人面前都在演着一场大戏，装作自己很强势，装作自己不在意，就算是在大夫人面前也是如此，就算是自己一个人独处，也不敢让自己想起太多内心柔软的事。
可只要他一出现，这一切又不一样了。
她会走神，会迟疑，会软弱，会想起曾经的那些事情，会忍不住的想要依靠他。因为，这里有他在呀！
她的心里又涌起好一阵的情感，倘若，她自私一些，告诉他这件事，让他来做这一个选择，那又会怎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