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漫漫,天寒地冻,北国边疆一片素雪银装。白山黑水,山因雪而白,水因雪而黑。这里是雪白的国度,这里是缤纷的世界。白山映雪意,黑水绕柔肠。如果说长白山是上天留存在人间的一道意念,那么松花江就是苍生向上天倾诉的无尽苦水。
隆冬时节,松花江冰封雪葬,江面如镜子般平静洁白,岸边秃柳凝滞泛着晶莹的银光。远处覆雪松涛之中袅袅升起几缕炊烟,立时给这幅沉寂的山水画墨点缀出无限的生机。有道是:茅屋无几座,暗藏幽林中。凡夫渡食劫,隐现袅炊烟。
“淼儿!”破旧的木板门缓缓打开,蓬乱的松枝后面探出一张布满皱纹的妇人脸。“刚才林子里遇到你朴大爷,说昨晚套到两只狍子,叫你去割点肉来。”
“我去吧!”蹲在灶口的张健丢下手里的松枝,猛地站起身就要朝外走。
“外面雪冷,把你爹那件袄子披上再去!”妇人放下柴禾,把手在身上揩了两下,隔着炕沿拽过那件老旧到脱了毛的狍子皮袄,递到了张健的面前。
伸手接过皮袄,转身抖在身上,硬滑的毛质摸起来十分舒服。推开门,冷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生生让他打了个寒颤。
这个冬天风雪似乎格外的刺骨,深逾两尺的积雪踩在上面没有“咯吱”的响声,只有灌入脚踝的雪水,寒到让人心尖打颤。张健经常跟着父辈们进山打猎,早已练就一身雪上飞的功夫。虽然没有武侠小说里那种踏雪无痕,但也好过其他人那种深一脚浅一脚,整个腿都被裹在深雪里。
飞步走到山坡顶,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林海雪原,凄凌凌散落着数十间土坯房形成了一个自然村。村子里遍布老杨树,故而老一辈都管这里叫杨树屯。屯子里最高大那棵杨树下面就是朴大爷家。
凛冽的冷风趁呼吸的空档蹿到嘴里如鲠在喉。张健吞了吞口水,从身后拽出两块木条。丢在地上,一脚一只踩了上去。木条手指厚薄,有巴掌宽,两步长短,前端微翘,底儿光,面儿糙,有楔子卡扣,刚好可以把脚固定在上面。这是张健自己研究的一种滑雪工具“雪板”。
“嗷”
伴着一声长嚎,张健如魅影般急滑而下,身躯扭动,柔韧摇摆,十分惬意。树影飞退,雪光映眼,地白天蓝,只觉眼前光丝绕动,很快就到了村子口。
“石头哥!”随着声音,张健面前蹿出一名少年。十六七岁,猴儿一样的身板。裹着一件破袄,流着鼻涕。“你终于来了,俺爹让俺等你,都快冻死了,快跟俺去家里吧!”说完,擦了把鼻涕,偎在张健狍子皮袄里使劲搓着手呵着气。
石头是张健的小名,在杨树屯一代提张健或许没人知道,但一提到石头,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既是他的小名更是他的诨号,寓意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这根他从小养成的性格以及做事风格有关--认土理儿,不畏强权,敢于抗争,而且是不死不休。
“二埋汰”张健看了一眼缩在咯吱窝里的少年“你要把鼻涕蹭我身上,看我削你不?”
这少年是朴大爷的二儿子,名叫朴二狗。这名字有些俗气,不过老辈子都有个说道,认为小孩名字取得贱好养活,不至于夭折。而这朴二狗不光名字贱,长得也贱,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且由于鼻炎常年流着两道鼻涕,邋里邋遢,除了张健,其他村里孩子都躲的远,生怕不小心被甩到一身。
爬满枯藤的木栅栏围成了简易的小院子,里面人来人往热气腾腾。院子当中架起一口大锅,里面正炖着各种各样的山货,有人在往锅底填柴,有人则抱着大碗蹲在一旁滋滋有味的品着汤。二狗拉着张健跑进院子,有认识的人纷纷跟他打着招呼。
“石头兄弟,赶紧来喝点汤,热和热和!”
“石头,来找你爹啊?”
“这石头,鼻子还挺灵,山上都闻到这里的肉香了!哈哈哈。。”
这时,二狗的母亲端过来一碗肉汤递到了他的手上:“石头,你妹妹怎么没跟着来啊?”
“呵呵。。”张健笑呵呵的接过肉汤,把嘴放到碗边轻吸一口。“本来俺娘是让妹妹来割点肉回去的。但俺怕她遇到老张家那大小子,所以俺就来了!”
“嗯,你家淼儿白白嫩嫩的可真要看好了。”二狗的母亲又往他的碗里舀了半勺汤,眼神中满是慈爱与担忧。“那张家大小子的确不是个东西,比他老子还可恶。前几天就领着村里的那几个混混把你刘婶家的三儿给欺负了。”
“您是说刘雅儿?”张健的嘴停在碗边,目光凝滞,似乎被触动了哪根神经,脸色越来越差。
“他婶子!”屋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一位瘦骨嶙峋裹着夹袄的中年人,眉宇之间与张健十分相似,只不过脸上上多了些许沧桑而已。边走向院子边说道:“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接着一副不经意的样子,将手中大碗放到桌子上又用袖子在嘴上抹了两把,“他婶子,这汤是越熬越糊了,再不添点水怕是会把人咸死。”
来人正是张健的父亲张满堂,他知道儿子的心思更了解儿子的脾气。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出来,就是想把二狗的娘支走。免得话说多了,刺激到他这个倔强的儿子,一气之下做出什么傻事。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有故事的人,同一代人中论魄力跟勇气几乎无人能出其右。虽然多年前因为本地大户的压迫已经不在村里住了,但他留在村里的威信却还是如当年一样深刻。
此时周围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老爷子身上,谁都没有留意到张健眼神之中逐渐浓郁的怒火。刘雅儿是村里最乖巧的姑娘,样子好看,性格又好,村子里的小伙子们人人都惦记着,做梦都想着把她娶过门,张健更是早就将她当成了自家的媳妇。
知道姑娘爱吃坚果,所以每次进山都会采些榛子核桃之类的送过去。想着姑娘家喜欢花衣服,宁可把妹妹气的哭,也要把他娘买给妹妹的花布送过去给她做衣服。。,如此种种,刘雅儿的芳心也早就开始暗暗的偏向了他,两人在一起也只是时间上的事了。
原本张健这次下山也是想要去看看雅儿的。大雪封山,他们已经十多天没见过面了。谁知还没等见到心上人,却听到了如此噩耗,这给张健的打击是巨大的,无法形容的。野兽般的冲动在他心中蔓延,如果张家大小子此时在他面前,肯定就要被他生撕了。
“啪”
大碗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张健如一头沉默的怒熊,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四处张望,终于在存满鸡血的盆子里找到了一把尖刀。怒气冲冲的抓起刀子,溅起的鸡血落在脸上,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狰狞,与来时乐呵呵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他这是要去杀人,找张家大小子报仇。
“赶紧拦住他!”张满堂大吼一声,知道儿子的疯劲又上来了,忙招呼众人帮忙拦住儿子。正所谓老子啥德行儿子就是啥德行。当年他为了一垄地杀死了张大户家的管家,保不准今天他儿子就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放血杀人。当年那件事让他们几乎倾家荡产,土地没了,房子也被人家收了。今天若是把人家儿子杀了,那以后在这杨树屯恐怕真的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张满堂越想越怕,越想越心惊。看着被人围拉住的儿子,他是既爱又气,忍不住一巴掌扇在脸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傻小子!”注视着儿子充满血丝的眼睛,语气稍和缓道:“真是一点都沉不住气!事已至此你杀了那畜生又有何用?你不替你娘考虑考虑吗?他们老张家财大气粗,手段通天,省城里都有人,你能斗得过他们吗?”
“我不管!”张健怒视前方,咬牙嘶吼道:“犯我者,必杀之!你们不要拦着我!”说完,双臂突然发力,眼看就要被他挣脱。这人一到关键时刻就会爆发出无穷的潜力,而张健更是天生神力,此时虽然还只是弱冠之年,但力气却比平常人三四个加起来都要大,加上正在气头上,激起蛮力,把周围一干人等都要甩飞出去,几乎没人能够拦得住他,气势十分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