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汹涌的悲伤都总会过去,再不舍的人,也会慢慢住进心里深处的小木屋,在树荫下,找不到踪影。
忘记不是一件可以轻易学习的本领,可是好在时间有磨蚀疼痛的功效。沈谅开始不再纠结于爸爸妈妈的离开,并且装作自己从未爱过周瑜的模样。他不再躲着她,却开始保持有礼的距离,不再刻意不见,却也尽量少见。
说好了要放手的事情,不能因为不幸就放任自己。他是自私的,想要一辈子爱下去,所以这种爱只能埋在心底,不允许再赤裸裸的公诸于世。
从小到大,周瑜对沈谅没有男女之别,他们吃对方吃过的东西,喝对方喝过的水,搂搂抱抱也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自从周瑜发现自己原来是喜欢沈谅的,她就开始对这些细节注意起来。连带着注意到,沈谅近期,保持距离的也太刻意。
吃饭隔着距离,喝饮料会换吸管,就连回家的路上,也不再是胳膊挨着胳膊走路,而是像做广播体操一样保持了一臂距离。一副要划清界限的样子,让周瑜很心焦。
“沈谅你为什么这么奇怪啊?”周瑜上前去拽沈谅的胳膊,“怎么了是心情不好吗?”
“我没有啊!”沈谅轻轻抽开手臂,“小瑾你别多想。”
“你还说没有,我抓你手怎么了,为什么要甩开?”周瑜说,“你不是已经不失眠不太难过了吗?我以为你快好了,怎么现在又这样呢?”
“我没有怎么样啊,挺好的,是已经不难受了。他们来过,走了,去了更好的地方,这个道理我想通了。”
“想通了,就像你喜欢过我,现在不喜欢了,随便我走开,是吗?”
“不是的小瑾,你别乱想了。现在,别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了。”
“现在怎么了?为什么现在不能说?”
“唉,小瑾你别这样好吗,我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喜欢别人就叫为我好?我跟你说,我不管你现在喜欢什么许愿祈祷的,薛阿姨临走把你托付给我了,我就要对你负责到底!我现在通知你,你必须跟我在一起,一定要!”
“小瑾,我妈妈,”沈谅叹了口气说,“我妈妈她,临走时候说的话,你不要有负担。我知道,你是因为她的话,近来才对我这么好。可是你真的不用可怜我,不用同情我,真的。我没事,我一个人好好的。你放心去找自己的幸福吧,我妈妈那么疼你,她会理解的。”
“理解个头啊!你喜欢上别人,就给我找这种借口!”
“小瑾,我没有找借口,我说的是真话。你不要可怜我,真的不用。”
“沈谅我就问你,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在一起?要还是不要,给我一句话。”
“不,小瑾,我们不会在一起的。”
“沈谅你够狠。”
周瑜站在沈谅面前,觉得世界在眼前崩塌。事到如今,他竟不相信她好不容易发现的心意。还以为那只是同情,是为了故去亲人的遗愿,所以被迫要和他在一起。这样不愿意被屈就的感情,和对她的失望,让他放弃了吧?沈谅真的喜欢上别人了,真的不愿意回头了。怎么办?要怎么办?
“小瑾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哭啊。”沈谅忍了忍,还是上前去搂住她,轻轻在后背上拍着,“你需要我,我还是会在的。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做你弟弟吗?现在我同意了啊,你不高兴吗?”
“谁要你做我弟弟!”
周瑜推开他,从家里跑出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把沈谅推坐在地上,再起来去追,已经不见踪影。
沈谅着急的一个街区又一个街区去找周瑜。曾经自诩无敌的心灵感应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因为此刻,周瑜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她站在一片陌生的街道,抬起头看雨水忽然而至,从远到近,滴落在眼睛里,刺激的很痛。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也许,只是找不到家了。
“我终于还是感受了一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的狗血剧啊!”周瑜在雨中蹲下身子,蜷成一团。只是这次,不会有人陪她一起分担,一起分享了。
沈谅没了,世界也没了。
一直到夜里,周瑜才回到家。沈谅打开门见到她一身掉进海里的模样,心疼到皱紧眉头,冲上去拉过周瑜说,“小瑾你怎么搞成这样,去哪儿了?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你。赶快把湿衣服拖了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不要你管。”周瑜推开沈谅的手,慢慢走进房间。把门“砰”的关起来,隔绝掉门口忧伤的眼神,隔绝掉爱。
周瑜从小不太生病,这次淋雨时间太长,突然就发起高烧来。
沈谅又急又自责,可周瑜不肯跟他去医院,“你要绝交就彻底绝掉,我生病跟你没关系。”
“小瑾你别生气了,求你。谁说要绝交呢,我们现在都住在一起,怎么绝啊!不是你说要我做弟弟的嘛,别生气了吧。你别闹了,生病多难受啊,我们去医院吧!”
“不要你管!你走吧,我要睡觉了,别烦我。”
沈谅急的一头汗,恨不能把周瑜敲晕了事。只好打电话把周瑜爸爸叫回家。
“怎么会突然发烧呢?”周瑜爸爸很担心的问,“是着凉了吗?”
“对不起周伯伯,是我没照顾好她。”
“唉什么话,小瑜生病哪里是你的错,你已经照顾的她够好了。肯定死她自己不注意,没事儿我们去医院,打个针很快就好了。”
两个人把昏睡的周瑜成功搬去医院,打上吊针,周瑜爸爸的电话响个不停。
工厂那边正在赶工期,沈谅对周瑜爸爸说,“周伯伯你去吧,我看着她,不会有事的。”
周瑜爸爸有点不放心的摸摸周瑜的额头,好像退烧了。再看看沈谅,点点头,奔回工厂继续工作了。
吊针打完,沈谅扶着周瑜回到家。周瑜躺在床上,咳个不停,人非常虚弱。昏睡一会儿又醒一会儿,脑子里模糊不清,一下叫妈妈一下叫薛阿姨,但叫得更多的是沈谅。
床边的沈谅真想有个时光宝盒,自己不要说那么重的话,不要打着为她好的名号做伤害她的事。煮了白粥喂到周瑜嘴边,周瑜却闭着眼睛不肯张嘴。沈谅又煮了面条,她还是不肯吃。就连平时最爱吃的蒜头,周瑜也闭着嘴巴直摇头,“我不要吃你的破东西,你不要管我。”
“都是我的错,等你病好了再骂我好不好,不要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啊。”
“我,咳咳,我就不吃!我,”话没说完又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阵势看着十分吓人。尤其把刚因为身体健康失去亲人的沈谅,吓到手足无措。
他上网搜了半天,发现有一种盐蒸橙子对咳嗽很有疗效,立刻跑去市场买来橙子蒸了出来,端到周瑜面前,她大小姐又开始任性。
“我不要吃,哪有人吃熟的橙子,还是咸的。好奇怪。”
“小瑾你听话好吗,挺好吃的,甜甜的,吃了橙子,把盐水也喝掉就不咳嗽了!”
“真的那么有效?”
“真的真的你相信我。”沈谅一见她有松口的迹象,立刻一口橙子喂到嘴边,“你试试,不难吃的。”
周瑜的确是咳得太辛苦,也不管什么绝交不绝交的问题,先吃了再说。嗯,味道果然还可以接受。橙子的甜味没有被咸味盖掉。
于是一口接着一口,吃完了整个橙子。
沈谅喜出望外,用勺子乘了一勺盐水,“来,把这个喝了立刻就好了。”
“不喝,橙子我都吃完了,不要喝这个水,好恶心。”
“喝一口真的,精华就是这个水,不然前面吃的都白费了。”
“我不!”刚一说完见沈谅似乎要硬喂,赶紧闭着嘴巴,伸手想要推开,身子又太虚没有力气。推搡间一个激动嘴巴就张开了,又被灌下去好大一口。含在嘴里,咸出了人生新境界。
周瑜感觉有一股说不清道不白的怪味直接冲着脑门飞奔而去,一下子把脑子冲得极度混乱。她模糊中感到有个声音在说,“我也不能让你好过!”
也许是盐蒸橙子的功效太强,也许是高烧的温度太高,下一秒,她发现自己冲上去,压住沈谅,把嘴里的盐水喂去他嘴里。
两唇相接,两个人都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