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天过去,沈谅没有丝毫要醒来的征兆。
周瑜很佩服TT的魄力,在这样心神俱碎的时候,还得分出冷静的头脑,准备工作上的事情。所以人家是新时代的独立女性,她不是。
在公司当新人那年,周瑜充满积极的问老板要如何变成像她一样的职业女性。老板说,首先要学习的就是隐藏自己的情绪。周瑜极其不解,跟老板争辩,有心事为什么不能愁眉苦脸,有开心的消息为什么不能哈哈大笑,这又不影响我工作能力和效果,为什么不行?
“不是不行,而是情绪化的表现让人看起来不专业。”老板说,“我问你,你能看出公司哪个女经理今天来大姨妈吗?”
“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不能。”
“那你觉得别人能看出你来大姨妈吗?”
“应该…..也不能吧?”
“周瑜啊,不是我说,你看你趴电脑前大喊肚子痛的样子,各种瓶瓶罐罐红糖水摆一桌的架势,这瞎子都能看出你来大姨妈啊!这就是区别,懂了吗?”
“可是,”周瑜嗫嗫的反驳,“可是人家来大姨妈肚子就痛嘛,我老公非要我把炖好的糖水带回来喝,我有什么办法。”
“还有就是你这个挂在嘴边的老公!”老板痛心疾首的打断她,“亲啊,你说职业经理人会像你这样吗?”
“我懂了老板,我会努力变成心机超深的绿茶婊!”
“……你还是爱干嘛干嘛去吧!”
几年的职业生涯过去,周瑜最终也没能变成自己想象中的干练模样。就算没有人再让她依靠,让她耍赖,她还是无法做到像TT一般公私分明。也许,是因为沈谅的宠爱,早就腐蚀了她的骨髓吧。
虽然准备了完整的新闻稿,详述沈言瑾的病情,可是TT在发布会上跟记者宣布消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哽咽了。
“我很遗憾的跟大家宣布,沈言瑾的病情,不算乐观。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会放弃他。”
“请大家跟我一起,为沈言瑾祈祷。”
每天的新闻都在重复这个画面,TT平日里犀利的大眼睛又红又肿,颤抖着嗓声,她跟粉丝说,请一起为沈言瑾祈祷。
门口的记者并没有随着时间过去而减少,反而愈发不可收拾的多起来。保安几乎快站满整个楼层,才能防住那些装扮成病人、家属、医生、护士的记者和粉丝。
大批粉丝聚集在医院门口,哭着喊着举起横幅,鲜红的大字写着:言小宝加油,我们爱你。广告商和朋友的花篮礼物堆满了,送走,再堆满,再送走。
许多圈里圈外的朋友打电话,发短信,甚至亲自来到医院,却也无法得见沈谅的模样。TT不让,医生不让。实在是不想引起太过负面的猜测,再说了,就算让他们见到也不会知道那就是沈谅。
工作人员不得不一天三餐的去慰问守在门口的记者,送食物和水,又努力劝退围堵的粉丝。“请大家回去吧,沈言瑾现在需要的是休息,请大家不要在这里等了,回家去和我们一起祈祷吧,有最新消息我会通知大家的。”
“可是,”粉丝哭着说,“让他知道我们的爱,我们的陪伴,他才会好起来啊,他会为了我们好起来的!”
“嗯,会的,你们的祝福,他会知道的。”TT这样说。可天知道,沈谅这辈子只会为了一个人好起来,那个人天天在他身边,他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周瑜再也没有哭过。每天到医院报到的日子开始变的很规律。
她早起会去医院门口的馄饨档吃上一碗放辣椒的馄饨,又热又辣的汤会刺激到脑门出汗,有点像以前吃打算的感觉,紧接着脑筋也会变得不太清楚,想不到太多痛楚,只知道发呆。
在医院坐一天,中午和晚上吃医院的便当,有饭有菜味道很像当年读书时的饭堂,只不过,原来在饭堂吃饭,对面总坐着的那个人,现在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不需要吃喝。
周瑜有时候不明白为什么沈谅可以不吃饭,自己却得吃,可是TT和王小维都逼着她吃,她想,那也许是对的。她现在没有脑子,得听有脑子的人说话。
她发短信给邱闻绍,希望跟他谈谈。可邱闻绍说一切都等沈谅病情稳定了再说,现在的她不冷静。“不会啊,我现在很冷静。”周瑜说。可她还是顺着邱闻绍的意思,暂时不联系他了。想要说出口的一句“分手”,也只能留在沈谅清醒以后。
能不能清醒,现在没人知道。
如果说,这辈子最对不起她的是沈谅。那她周瑜,最对不起的人,就是邱闻绍了。可是,一个人一生中能有几次疯狂的爱恨呢,已经都给了同一个人。再留不下余地,去放别的东西了。
跟老板的辞职竟没有想象中容易,这倒是周瑜没想到的。老板先是明确表示了理解,又提出可以让她休几个月的不带薪假期,等以后家人好了,再来上班呗。周瑜说,“谢谢你的好意老板,可是真的不必了,我不想耽误你的时间,我不会再去上班了。”老板最终不舍的同意,周瑜算是真正的孑然一身了。
离开从毕业就一直待着的公司,周瑜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仓促。以前看同事离职,总会梨花带雨的说上一段谢天谢地谢政府的感人陈词,再写上一封饱含深情的邮件,写到“山水有相逢”“有缘我们会再见”。她还想过,如果哪天她跳槽,也得弄上一段厉害的催泪演讲。毕竟自己是做文案的,哪有人说的过她。
可现在却一通电话,就再不来了。没有欢乐送别,没有惜别邮件,没有眼泪,没有微笑。什么也没有。
计划赶不上变化,这话说着土,实际上一点错也没有。
这期间周瑜爸爸来过一次医院。因为打电话给爸爸问好的时候,听见爸爸支支吾吾的想打探沈谅的消息。周瑜一下子就明白,爸爸是听到了沈谅车祸的消息。毕竟新闻上天天都在播报,爸爸不可能不知道。
“爸,你是不是想问,沈谅出事,我知不知道情况?”
“小瑜啊,爸爸觉得吧,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也别恨他了。他出了这么大事,家里没人在旁边可怎么行。你不去看也行,爸去看看吧,行吗?”
“没事的爸,您别担心。我在医院陪他呢,您要想他,可以来看他。”
王阿姨陪着周瑜爸爸一起来了医院。周瑜远远的招呼他们过去,平静的就像在自家迎客的主人家。
“沈谅他,沈谅他,”爸爸没说话,王阿姨已经默默擦了几回眼泪。
周瑜其实挺喜欢爸爸给自己找的这个后妈。虽然没机会深入了解过,可看着是个善良的人,跟《灰姑娘》里的可怕后母完全不同。她偶尔回去看爸爸的时候,王阿姨总是腼腆又热情的给她切水果,泡咖啡。她想,应该是天上的妈妈在保佑爸爸有人照顾吧。
可是妈妈,你可以再用力的保佑一下沈谅吗?周瑜看着天上说,我可以再受多一点苦没关系,给我找个恶后妈,然后让沈谅醒过来吧,让他好起来。
“没事的,他快好了。爸你看他,”周瑜隔着玻璃指给爸爸看,“他刚来的时候,脸都是肿的,全身都是管子。现在好多了,管子拔了很多,眼睛鼻子也恢复正常。他只是累了,在休息。”
“哦,原来你一直在这里啊,爸还担心你放不下过去的事情,不肯过来呢。你在这里,我就放心了。”周瑜爸爸说,“可是你自己也要休息啊小瑜,不要累着,不然沈谅醒了也不会高兴的。”
“知道的爸,我很坚强的,你忘了吗?”周瑜说着笑了起来,“沈谅也知道的,他会好起来的。”
他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周瑜每个晚上都这样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