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的重逢,终究变成了泡影。“我这么爱恨都极致的人,怎么会幻想那种不现实的场景呢?”周瑜看着来电显示上熟悉的号码,开始宿醉的头痛。
昨夜最后的印象,是下台以后没等八卦小团伙们蜂拥而至,已经跳上出租车逃离案发现场。
司机看她浓妆艳抹哭成一张国剧脸谱,好心的问说姑娘这是怎么了?
周瑜咕哝一声“死人了!”司机就再也没多问。
说的没错就是死人了。她认识的沈谅早就死了,周瑜奇怪自己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可他死怎么也不死远点,非要死到她的面前呢?
“我上辈子都被他气死了,这辈子怎么还要栽在他手上?”到家以后周瑜翻箱倒柜想找出点儿酒来麻醉自己无法承受的神经。找来找去,只有做菜用的料酒。她也不挑剔就皱着眉头喝下一大瓶料酒,立刻不醒人事。
是快递吗?还是保险?
这个号码看着熟悉到眼珠子都生疼的模样,一阵冷风呼的吹过周瑜脑子,她突然想起了号码的主人。
这么多年了,他竟然没换号码?
那是她唯一记得的号码。邱闻绍的电话,到现在她也只背得出后四位而已。
“我是文科生嘛,又不是学数学的,记数字很不在行。”她记得自己以前很爱用这个借口来掩饰自己的低智商,可对着邱闻绍的疑惑眼光,她只是笑笑,说,“年纪大了。记不住。”
“没关系,记不住号码,记住人就行。”邱闻绍当时这样说,可周瑜发现脑海中他的脸,也开始慢慢模糊。
接还是不接?这也许不该是个问句。
周瑜盘起腿坐在床上,呆呆的看着电话从“吱吱”“吱吱”震动到平静,又从平静开始震动,没完没了。
终于决定接起电话,周瑜告诉自己是因为实在吵的太心烦了。什么事也总得有个了断吧?虽然周瑜以为这个了断早已经发生了。
“你好,我是周瑜。”接起电话的语气,是一派对付陌生人的客气。刻意疏离的客套,潜台词是要告诉对方: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到出来。
“小瑾,是我。沈谅。”温润的嗓音,熟悉的字眼。周瑜却觉得有点陌生,在一起那么久了,印象中沈谅的声音不该是这样的。可是,再往深处想,沈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声音,什么样的脸,周瑜突然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哦,沈谅啊,我当是谁呢。”说完这一句周瑜觉得没能表达自己并不想要记得他,其实是因为他红了到处都能看到才被迫记得的这种现状,于是补了一句,“现在谁还能不认识沈言瑾呢!嘿嘿!”好像昨天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他没有踩着同事眼中的五彩祥云走到她的面前。
她知道那其实不是祥云,是阵阵雷霆交杂的乌云。
虽然电话那头看不见,周瑜还是习惯性举起了左手捂着嘴,不自觉露出非常标准的三姑六婆扮相。
不是说好了走高冷范儿吗?意识到自己犯错的时候周瑜很懊恼的捶了捶头。妈的,那么多年不见,人家变成了明星,自己却忙不迭露出“我是八婆”的嘴脸,真是输人先输阵。
沈谅没有搭话,似乎能透过电话看见她的一系列小动作,静静的等她笑完,等她捶头,等她懊恼结束,然后缓缓的开口,“有空吗?我们见一见,可以吗?”
周瑜的笑容一点一滴从脸上褪去,回忆排山倒海,就像有跟铁勾生拉硬拽把脸上笑开的纹路扯平。
见一见可以吗?当然不可以!
你当初是怎么对我的?我当初是怎么哭着求你留下来的?你又是怎么头也不回走掉?你是怎么亲手为我砌出一座城堡,又亲手砸碎?
以为忘了的,其实一直都在。
“昨天,”她控制着声音说,“昨天不是见过了吗?”
“小瑾,我只是想见你一面。”沈谅央求着,就像她才是当年出轨的那个。
然后她说,“好。”电话挂掉,话就这样从嘴边溜出来,鬼祟的像草里的虫。
挂掉电话周瑜立刻拨通了王小维的电话,“小维,沈谅给我打电话了,要见我。”
“沈谅?他还好意思找你啊?那你想不想见?”
“我,我不知道!”其实早就答应了见面的约定。
“放你全家的屁!不知道你个鬼头!”
“我就是不知道啊!你骂我干嘛!知道我干嘛给你打电话啊你说?”
“你明明就想见死了,心里又死纠结才给我打电话对不对?你啊,每次对着沈谅就纠结。不知道喜不喜欢人家啦,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欢你啦,不知道这个,不知道那个。要我说你俩就是孽缘,真的。虽然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但他既然要见面,你就见见吧。省的以后后悔。”王小维大吼一声,“见!就见他丫的了!还能怎么的?婚都离了,他现在又是大明星,难不成还要你给赡养费吗?”
“见?”
“见!”
“好!我见!”其实早就说出了心里的话。
不都说思念是一种病吗?她的病,也到了该吃解药的时候。
沈谅的突然走红,沈谅的出现在每个人的视线,这些坏事都是周瑜所讨厌的。可她独独感激,却是这样的“重逢”,造就了她和王小维的再续前缘。她走了,王小维留在原地,一直在等她。毕竟她没有等来自己的幸福。等到个朋友,算是两清了。
被抛下的人,本就该是同一国的呀!
能再见到这个朋友,周瑜觉得受点沈谅的苦,很值,很值了。
可是周瑜发现自己忘了问,如今的小维,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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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沈谅的短信就传过来一串时间地点,末尾不是句号而是问号,意思是征求她同意。周瑜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大度又大气的姑娘,考虑到人家现在的身份,就没有任性的要求改动,简单回了一句“好。”
主要是担心,要真任性起来,人家却不在乎又该怎么办。
就比方别人顺口一句有空吃饭啊,你就当真了然后傻乎乎的提要求说吃着吃那,人家肯定白眼一翻鸟也不鸟的走开。周瑜也怕沈谅会这样。
还不如,显得随和,掩护心虚。
曾经很重要,那又如何?现在的沈谅,还会不会在乎她的感受,周瑜不想去尝试,一点也不想。
沈谅在那边打下一行字,又删掉,再打,再删。最后什么也没说,也是简单的回了一句“到时见。”
到时见啊!隔了多久的“时”,再终于见到最想见的人。
放下手机,周瑜没有太多时间回忆从前,因为邱闻绍很快出现在眼前,说你想什么呢傻乎乎的。周瑜笑笑说,“没事,客户的电话,约我明天晚饭谈案子。”邱闻绍不疑有他的点点头,“哦好。我明天要出差去趟北京,不能接送你,你自己小心啊。”
“没事。”周瑜很心虚的回答,“去多久啊?”
“一个星期。”
“哦。”
邱闻绍微笑拍拍她的头,“开心点。工作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因为不是工作,所以很大不了啊!周瑜不敢说,只好拿起菜单低着头一直看一直看。
“不过既然工作那么辛苦,不如辞职吧。”邱闻绍又借机劝说周瑜,“我养你,好不好?”
“不好。”周瑜直截了当的说,“我喜欢我的工作,才不要辞职做蛀米虫。”
这个话题他们讨论过很多次,邱闻绍总是有事没事就劝她辞职,怕她辛苦。让她想到另一个劝说过她辞职的人。可那个人,只说了一次,就不再说。
沈谅知道她工作辛苦,可是他什么都让她自己做决定。沈谅什么都不说,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沈谅走一步跟一步,连她去趟厕所都会等在门口。
沈谅啊,这个她明天就要去见的,陌生人。
“见客户”之类顺嘴的说出谎言,对周瑜而言不算难事。从接受邱闻绍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学会跟他说出各种自己很开心,很喜欢他,已经忘记过去之类的话。
记得小时候,她最恨的就是谎言。爸爸教育她说言而有信是根本为人之道,她想自己现在可能早就不是人了,才能把谎话说的一溜一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