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故事的时候，听的人大多希望他能“从头说起”。正如三国名典，若是只讲官渡赤壁却不提黄巾之乱，反而不美。
龙三也在从头说起，从头说的事情，尚与王小明没什么干系：“你应当还记得本少爷借抢匪之手诈死一事。”
“记得。”
“你可知本少爷特意挑个破庙下榻，乃是为了避祸。你倒好，三天两头上山来学刘玄德，我若不答应你做个趟子手，那破庙恐怕早就被鲲鹏长老寻到了。”龙三停了停，转头见成实果然闭口不言，又自顾自说下去：“当初要是没遇上你这块石头，走了那趟雨花镖，现在本少爷身上内伤还不至于如此呢。你可知道这车若是现下翻了，本少爷可是连保命的轻功都使不出来。”
“咳。”成实低咳一声，从龙三手中接过缰绳。
闻了闻手上沾着的马汗味，龙三皱了皱眉头，边从怀里掏出帕子抹着手，边继续抱怨道：“那时候，好不容易到了风来镇来躲个清闲，结果被你整日里烦得不得安宁，也好，入了常威镖局，当了几天趟子手，也算有所得。三人行必有我师啊。”
成实目不斜视，口中忍不住道：“但你十天早课缺了七天，如何有所得？”
龙三一笑：“你教给他们的合击之术，都是些稀松平常的阵法。遇到小毛贼还有些用场，莫说遇到高手，便是在江湖上走动过些日子的人，要破这些小伎俩，易如反掌。”
以龙三的武功，下的判断绝不至出错，成实心中毫无芥蒂，承认道：“那些技法确有粗陋之处。你在武之一道天资绝顶，若此次能顺利讨回雨花镖，保下常威镖印，还请你从武艺上，好好点化弟兄们。”
“哼哼，此话不假，要不是鲲鹏引出了我的内伤，又何须邹千行这般货色出面。”
“……只是你武艺虽高，心境亦如寻常少年一般，有待磨练。你心高气傲，出口从不留情，要知道江湖绝非武功越高便越容易闯的。”
“行行行……”龙三连忙摆摆手：“成大先生，您的教诲本少爷晚点儿再听，你还想不想知道王小明的事儿了？”
见龙三拉回了话题，成实点了点头，不再作声。
捋了下额角鬓发，似乎想了想方才话题的中断之处，龙三这才抬起手道：“我肤色偏白，极易辨认，之前扮作乞丐，便是借蓬头垢面之便，隐藏肤色相貌。自从被你软磨硬泡进了常威镖局，整日以真面目示人，我又不是真乞丐，与这么多趟子手日夜相处，迟早会出破绽。所以一早便已想好，只要镖局出镖，就寻机诈死脱身。”
马蹄击路，踢踏有声。官道上，忽然静了下来，就连马蹄声在两人耳中听来，都恍惚觉得有些缓慢。
便是在这样一种粘滞的空气中，龙三犹豫了片刻，说出了一件令他不得不留意的事情：“我本以为，第一个怀疑我的人是你，毕竟在这群大老粗趟子手中，你看上去最为沉稳，又是召我入局之人。不过想来以本少爷掩饰的本领，只要别过多露面，这样的话，你若要对我起疑心，迟早要数月之后。”
“但最先怀疑你的并不是我。”
“是不是王小明？”
“是他。”
“果然。”咬了咬下唇，龙三带着神色复杂地道：“那****躺在棺材里诈死，你与王小明二人从镖局出发送碧血丹。你离开之时，王小明对着棺木说了许多似是而非的话，恐怕当时他连本少爷的龟息功都瞧破了。”
成实应道：“小明此人外表嬉笑无状，其实见识过人，我年岁不高，但阅人无数，可还从未见过如此奇人。”
“奇人？想不到你倒是如此看中他？”不知为何，龙三心里竟生莫名其妙出一股比较的心思来：“那我……那本少爷呢？”
成实也不知有没有听出龙三话下之意，照实言道：“你的武艺剑法，将来在武林中不但少有敌手，恐怕连天下第一都称得。小明不以武艺为长，其才在心。”
“不以武艺为长吗？”龙三仰天无声的一笑：“我还以为成大先生挺会相人，是个伯乐呢。”
成实转过头，认真问道：“你可是觉得，小明便是那晚救我的铁衣人？”
龙三也转过头反问：“你心中难道不是如此作想？”
两人相视片刻，反倒是成实先垂下眼帘，重眉微沉道：“难道他真的与你一样，是位隐士高人？”
龙三捋着鬓发，也沉声轻叹：“那个铁衣人实在太快了，除了兄长之外，我还从未见过能快过鲲鹏长老的人。”
两人就此沉默下来，直到第三阵秋风吹过时，成实才把缰绳一振，令慢下来的马匹再跑动起来。
龙三也展颜道：“不过就算他王小明也是个隐士高人，至少也是帮着你的。嘿，成大先生，你这可是有点刘玄德之风啊，自己武功平平，找人的本事倒是厉害啊？”
成实的眉头也舒开了些：“等此间事了，我直接问他便是。”
“成大先生啊！我说你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真是块石头啊？”龙三一拍额头，对着面露疑惑的成实解释道：“我说你害了我也就算了，现在还想折腾王小明么？”
这回成实没猜出龙三的意思：“你是要我莫与他说穿了？”
“成大先生虽然年纪大，懂得多，但毕竟没有当过隐士高手啊。”趁机在话头上占了点成实的便宜，龙三两边嘴角都翘了起来：“若是王小明真是那个铁衣人，你说，他为何要隐瞒自己身份，装作一个无疑平平之人？难道是为了玩过家家的游戏么？”
成实一点即通：“他若真是铁衣人，恐怕也与你一样，心有苦衷又不可曝露身份。”
龙三咳嗽了几声，露出虚弱状，指着胸口道：“你这人办事说话直来直往，你看我，就都被你害得身份曝露、内伤加重了，你还要害得王小明也这样么？”
成实立即直言不讳：“我虽召你入局，但伤了你的鲲鹏，是被鱼镖头的信号弹引来，一人做事一人当。”
“……”
“何况为人耿直，虽看似常常吃亏，受人取笑，却也有得益之处，你以后便会懂了。”
“是么？那你成大先生，真的对什么事情都直言不讳么？”龙三的嘴角又翘得高了些：“那天王小明可是隔着棺木，对我谈到一些成大先生的私事哦，先生可否不吝直言赐教一番，给学生我讲一讲，‘过去的兄弟们’的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