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回到瑾萱所在的偏殿,但是李山还是不让他进去陪着还在昏迷中瑾萱。至于为什么不许,李山不给他理由。
诚然,李山的做法有些霸道,但是幽冥又有什么办法呢?因为除了观主以外,李山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给任何人理由。见此情况,幽冥只得寻个僻静处仔细地谋算未来。
此时瑾萱的情况稳定了许多,体温也不如之前那般滚烫了。随着脏腑中剧痛的减弱,昏迷之中的她感觉不再那般难捱,然后迷幻的梦便开始了。
梦境中,霏霏细雨飘渺,一流清溪从一座高山的山脚下蜿蜒而过。溪水清澈见底,其中游鱼嬉戏,圆石晶莹。
溪水畔,有一座用绿竹搭建的竹楼。竹楼前庭,雨屏之下,两个男子正在对坐饮茶。
他们一人着青衫,一人穿白衣。青衫男子用一支发簪将长发束在头顶,很是简练明朗。白衣男子则是随意披散着如瀑般漆黑的长发,随意之中透着淡然与洒脱。
对坐饮茶,无棋无语,只有两把精美长剑静静躺在茶桌边。
久了,随意洒脱的白衣男子觉得厌了滋味清淡的温茶,所以看了一眼剑。
青衫男子会意,无奈摇头,然后拿起自己的剑,走入了霏霏细雨。白衣男子笑而相随。
二人静立在细雨中,均不出剑。
雨水自天而落,滋润每一寸土地,但是却未能将他们的衣衫染上一丝湿意。细雨不理会他们,兀自飘落,但是却有愈落愈急之势。
终于,一声雨滴落在纸伞上的滴答声传来,然后白衣男子便动了。
他出剑如运笔,雨水似浓墨,天地是画卷。笔剑蘸雨墨,在天地画卷上画了一笔。
然后,他的周身便再无雨水落下,青衫男子那边却是雨落如注,好似瓢泼。
青衫男子在狂雨肆虐,江山飘摇中运腕,出剑,指天。
然后,天便破了!
浓浓的铅云被他无声无势的一剑刺破,一束艳丽阳光将他笼罩。他此时置身在晴天,所以任那狂雨再如何汹涌,又怎能沾他分毫。
随后他于阳光里再出一剑,伴着他的剑锋,天空中的铅云裂开了一条缝隙,无数束阳光从缝隙中落下,好似一道裂天光剑朝着白衣男子劈砍而去。
白衣男子持剑朝天横挥一式,铅云便又多出了一道裂隙,阳光洒落之时一屏光幕形成。
青衫男子以阳光为剑,白衣男子则用阳光为屏。
光剑触到光屏便是不分高低,但天空之上的盖顶铅云却被他们两剑划成了四片,随后只能悻悻散去。
铅云渐散之时,早已行至竹楼前的美丽女子收了手中的莲花状纸伞,然后对着他们笑了笑。
青衫男子看着粉裙女子,微笑道:“你若是不来,没有那雨落纸伞之声,我们也许能对着站一天。”
“就是怕你们俩对望一天,我才来的。”
“寻不到敌手真是无聊!”白衣男子牵起女子的手,与她一同坐回了竹楼前庭的茶桌旁。
青衫男子也回了座位,道:“你什么时候能一招打败我,再说这种大话吧!”
“打败你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白衣男子抬头看向铅云散去后的那幕湛蓝天空,继续说道:“我想知道是否有人比我们还强,如是有,与他们战,才是乐趣。”
这个梦境到这里结束,瑾萱很是茫然,因为她明明不认识梦中的三人,但却感觉与他们是那样的熟识。
梦境的转换只在一念之间,就在她还在苦苦思索时,她看见了一张无比亲近的稚嫩的脸。
这张小脸属于一个小男孩,他的名字叫司徒瑞启,是她的弟弟。
周遭环境已然剧变。高山、清溪、竹楼、霏雨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铺满荒原的满目枯黄瘦草,她正拉着弟弟瑞启不停地奔跑。
弟弟的鞋子跑掉了,他想去捡,但是身边的那位身形佝偻的老仆人却在不停地催促他们。
情况很是急迫,她只能抱起年幼的弟弟,继续奔跑。
荒原无垠,她不知道何时能跑到尽头,更不知道尽头是否在她们奔跑的方向上。但是她没有别的选择,如是不继续跑,她们就会被身后的追兵追上。
她只有十岁,他弟弟四岁,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抱着四岁的小男孩又能跑多远,多快?
不多时,身后就响起了马蹄声,她惊恐回望不慎跌倒,怀中的弟弟大哭了起来,不知是因为摔疼了,还是因为害怕了。
老仆人看了看她们,又看了看离他们越来越近的追兵,面露抉择之色,最后还是蹒跚地继续向前跑去。
她和弟弟被抓回了司徒府,身带枷锁的父亲看到她们被抓回来时,老泪终于流出了眼眶,朝天高呼是天要绝他司徒家。
她们被带到一个中年官员面前,官员坐在她父亲平时惯坐的太师椅里。他仔细端详她,然后默默点了点头。
“女孩留下,男孩一并处斩。”官员的声音很平静,好似在说茶盏里的茶水有些浓了一般。
弟弟还小,不懂家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不小了,所以明白。因为明白,所以她知道她救不了父母,但是她很想救弟弟,因为弟弟是家里的唯一男孩,是司徒家血脉延续的希望。
那一刻,她不知那里来的力气,竟是挣脱了官差的束缚,然后她拔下发簪抵在喉前。
“放了我弟弟,要不然你只能得到我的尸体。”
她确实还很小,只有十岁,但是她从官员看她的眼神中读出了贪婪。
她是一个家破人亡的可怜小女孩,有什么是值得春风得意的官员贪婪?答案是肯定的,只有她本人,或者说她本身。
最后她胜利了,官员从株连名单上划去了司徒瑞启的名字。
官员很确定她是个美人坯子,但是貌似也并不着急吃青涩的酸果子,所以她被送去了乐坊司。按照约定,弟弟被送给了白帝城中的一家没有男孩的平常人家寄养。
乐坊司里的生活很苦,但是她没有怨言,因为她保住了弟弟的命。乐坊司每月有一天的休息,每每到那一天,她都会偷偷跑去看弟弟,一是稍解相思之情,二是确保弟弟还活着。
四年多的时间很快过去,当年的那个官员某一天突然来到乐坊司。官员再见她之时,脸上的贪婪之色变得异常浓重,眼神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扫来扫去。
又见官员之后,她清楚的知道她未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不过她并没有觉得那个生活有什么不好,如是这官员真的因为好色而把她揽入床榻,她便有了复仇的机会,这机会犹如天赐,她得抓住。
官员走后没几天,他就被几个陌生接出了乐坊司,她本以为会被直接送到那官员的私宅别院去,但是事与愿违,在一处废园中,她见到了弟弟。
她冰雪聪明,知道事情有变。一个穿着黑衣,面色惨白的怪人对她简单了说明了情况——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官员把她的使用权给了他们。
她心念弟弟安危,所以她需要思索她现在有什么筹码可以用来谈判。
黑衣怪人还算有些耐心,但是她思索的时间有些久了,耗尽了对方的耐心。黑衣怪人见她久久不言,便一把抓过了她的弟弟,一柄短小袖剑从袖口袭出,抵在了她弟弟喉前。
她见状大惊,喊叫了起来。
梦中的她在喊叫,现实中的她也随之喊叫起来。
“你放开我弟弟,放开他,有本事冲我来!”
她的喊声惊醒了困倦难耐,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千梦许和李凝儿。李山见状无奈叹息,看了她们一眼后,两个女孩便又睡去了。
“瑞启,你是怎么被找到的?”她询问弟弟,但是司徒瑞启却因为喉前有利刃而不敢回答。
黑衣怪人轻动手中袖剑,在司徒瑞启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住手,住手啊!”
她哭了起来,在呜咽中哀求:“求你别伤害他,我什么都答应,求你放过他吧!”
“我刚刚已经说过一次了,现在再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需要你去到幽冥身边为我们传递消息。”黑衣怪人冷声说道。
“幽冥?你们要我做奸细?我做不好的,我只会唱歌跳舞。”
黑衣怪人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司徒瑞启脖子上流出了更多的鲜血。
“你们别伤害我弟弟!我答应你们,答应你们!”
胡言乱语到这里瑾萱渐渐沉默了,片刻后她开始默念幽冥的名字。
伴着幽冥二字,她梦境的场景再一次转换,她到了暖阁萦香。她在台上跳舞,台下有一个很俊俏的公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然后,他一掷二十万两银子买了她,她自然且成功的来到了他的身边。
随后,她梦中的场景开始与现实慢慢接近,都发生在不久之前。
青石长街上的刺杀,汤池中的长谈,承乾苑中的讲学,承乾广场上的对峙,喝下毒酒后的碧绿药丸……
是的,这一切都与那个名字有关,那个名字叫做幽冥。
“幽冥。”
“幽冥?”
“幽冥!”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了,随即便想起身,因为她要去找幽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