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腹地,丰饶之州豫州。
时已至暮时,一支由千名穿着巴国传统服侍的巴人组成的使团披着夕阳金辉,渐渐出现在郑城南城门外原野之上。
郑城是豫州的首府,此时高冠博带的豫州知府鲍启与一众豫州府衙的大小官员已经在南城门外等候多时。
看着远处衣着华丽且气势雄壮的巴国使团,鲍启不禁心想:果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王登基烧更旺。这才用了多少天,竟是已经从遥遥数万里之外的锦官城赶到了这里。
锦官城是巴国的都城,按照使团正常的行进速度来推测,这只由巴国新王亲自带领的使团到达郑城的时间差不多应该在十多天之后,可谁成想他们走得竟是这般快,弄得郑城府衙接到迎接使团的消息时,着实是忙乱了一阵。
迎接使团进城后便是一场十分丰盛但是却很官场化的接待晚宴,其间巴国新王熊丰年与鲍启等数个豫州政要小酢几杯后便以旅途劳顿为由回了客房。
夜渐深至亥时(21:00-22:59),熊丰年居住的客房中燃着数盏烛火。烛火亮光中,身材高大,眉目端正的熊丰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副铺展在书案上的女子画像。
画中之女正是大乾的六公主——李凝儿
“之前在白帝城时,我从未觉得幽冥的画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可是这次回了巴国后,我便觉得他是画之大师了。”
熊丰年看着李凝儿的画像,微笑着说道。
听着他的话,他的贴身侍卫左瑞想了想后说道:“据我所知,幽冥喜画山水,肖像他是很少画的,这幅六公主的画像应该是绝品。”
说道幽冥,熊丰年便不禁想起他离开白帝城时幽冥赠他的那首词,随后便吩咐左瑞给他研墨铺纸。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一首词写完后,熊丰年继续道:“幽冥那时对我说,长江之水定永不会休,但我之情思却是指日可解。”
“禀告陛下,有信传来。”
左瑞看了看熊丰年,然后出屋接过亲信递来的小纸条。
“城东,聚云阁。”
看着纸条上简短的言语,熊丰年眼中渐露不解之色。
“陛下,我们去么?”
熊丰年略思片刻,道:“陈四要见我,自然是幽冥的意思,要去。”
…………
穿着寻常乾人服饰的熊丰年和左瑞刚一入聚云阁便立刻得到了店伙计的热情招呼。
“年爷来了,快楼上雅间请。”
熊丰年识得这伙计,因为这人根本就不是聚云阁的伙计,而是陈四的一名得力部下。
随着伙计来到聚云阁顶楼的一间雅间后,熊丰年和左瑞果然见到了那个一年四季与幽冥一样穿着黑色衣裳的陈四。
陈四的脸色依然是过分劳累的苍白色,垂着的头发也依然不能遮住左脸上的那道慑人的刀疤。
“多时不见,年爷别来无恙。”陈四将熊丰年请入座位,然后自己也回了坐位。
“这聚云阁也是幽冥的?”熊丰年问道。
陈四点点头,道:“如不是自家地盘,我怎么会约您前来。”
“这里已经深入大乾腹地,暗探众多,有什么事捡重要的说?”
陈四见熊丰年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便说道:“白帝城中出了些变故,所以我家少爷之前答应您的事情,可能是做不到了。”
熊丰年闻言眼光瞬间变冷,道:“这是他答应我的,不能改。”
陈四给熊丰年倒了一杯酒,平静道:“这聚云阁是整个豫州地界里最好的酒楼,酒楼好自然是因为酒好,年爷您尝尝这六十年的陈酿……”
“绝不能改,否则我答应他的也会改。”熊丰年没有喝那六十年的陈酿,语气冷硬地说道。
陈四悠然喝下一杯后,道:“年爷,您别忘记了,当年你在白帝城时,是谁为您料理了诸多您自己没有能力料理的麻烦。”
熊丰年略思片刻后,说道:“我熊丰年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但是这件事不能改。”
“山河万里多娇,美人嫣然一笑。年爷,您选哪一个?”
“都选。”说着,熊丰年看向陈四,“甚至更喜欢后一个。”
陈四笑了,道:“我家少爷知道您的脾气,所以我这次将万里多娇的江山和嫣然一笑的美人都给您带来了。”
说完,他拍了两下巴掌,随后一个穿着一身黑色披风且带着宽大兜帽的女子抱着一卷画轴走进了雅间。
陈四接过女子递来的画轴,然后将之展开在熊丰年面前。
一看那图,熊丰年眼眸微眯,而其身后的左瑞便是已经面露惊讶之色。
“这是我家少爷的第一个补偿。而她则是我家少爷的第二个补偿。”
陈四说话间,绮楠将兜帽摘下。
熊丰年一见这绮楠的容貌,便是立刻怔住了,就连左瑞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良久后,熊丰年道:“我不同意。”
“您需同意。”
“我要的是李凝儿,不是这个女孩。”
陈四无奈叹息,道:“我家少爷进天牢了。”
“怎么回事?”
随后陈四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稍加演绎讲给了熊丰年。
“年爷,李凝儿现在与您来说是治心病的良药,但是她与我家少爷来说却是救命的仙丹。”
熊丰年脸色渐凝,冷声说道:“你说的事情可都是真的?”
“我家少爷现在是天牢中的死囚,定于夏祭后问斩。”
“呵呵……”熊丰年一阵冷笑,道:“真是笑话,你们大乾的皇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杀他的,你何必在这里跟我演戏?”
“确实,他不敢杀我家少爷,但是想要我家少爷走出天牢也是需要一个理由的。这个理由是他给满朝文武的,也是给他自己的。”
“然后这个理由就成了我的李凝儿将嫁给他幽冥为妻?”熊丰年愤怒道。
“年爷。”
陈四也提高了声调,道:“李凝儿从来都不是您的。”
然后陈四指着那幅地图继续道:“可是,如是年爷能顾全大局,那这图上的江山就一定会是您的。”
“已经失信一次,我怎么能再信他?”
“您必须信。现在的局势您不是看不懂,大乾和巴国只能同进退。唇亡齿寒的道理不用我来说吧?”
思虑良久,熊丰年蓦然喝了下那杯六十年的陈酿,然后说道:“你是一个很好的使臣。”
“我不是使臣,因为我不代表大乾,我只代表我家少爷,不过年爷的赞赏我陈四收下了。”
“晋国的另一半我也要!”熊丰年的语气不容置疑。
“不可能。”
陈四的语气则更加坚定,“我家少爷的为人您清楚,他虽然是个生意人,但是他最讨厌讨价还价,所以他已经把能给的都给你了,这是他的最大限度。”
熊丰年沉默了片刻,最后只得无奈叹息一声,道:“回去告诉他,他赢了。”
“谢年爷。”
“你叫什么名字?”熊丰年问绮楠道。
“绮楠。”绮楠的语气很平静。
“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随我走吧。”说完,熊丰年便准备起身离去。
“年爷。”
陈四叫住了他,道:“我家少爷还有一句话。”
“说。”
“他让您善待绮楠,她是个苦命的孩子。”
熊丰年看着陈四,最后终是没说什么,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