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露儿的告密后,幽冥带着三个跟班走出前楼,穿过满是垂柳花卉、假山亭廊、浅湖游鱼的中庭院,最后来到一处位于后院的隐蔽楼子前。
此处楼子外比前楼都要热闹不少,因为楼外候着许多白帝城豪门的家丁。楼子里面的豪门公子的数量之多质量之高,从外面的家丁数量和状态便可见一斑。
家丁的数量很多,以至于暖阁萦香竟然为他们在院子里放置了方桌还提供了酒水瓜果,这种待遇很说明问题,狗与主人的问题。
随着幽冥的到来,其中几个人的脸色离开变得精彩起来。
看着他们表情的变化,幽冥面露嘲讽对那几人道:“也真是难为了你们的那些个主子,怎么招?把我幽冥当贼一样防着?我之前是与他们争抢过些许头牌花魁,他们还真当那些女子是他们媳妇啊?”
“幽少爷您说的话小的们不懂啊!”某一个家丁弯腰作揖回话道。
可是他的话音还未落,老大上去就是一拳,直打得他飞出了两三米远,撞翻了一张方桌。
“我家少爷说话是你应该接话的?”老大冷眉相问。
被打倒在地的家丁自然是有万千委屈不忿,可是他一个下人在主子不在的情况下如何敢有所反抗?话再说回来,就是他家那少爷在场也是不敢正面跟幽冥冲突的。
老大说完话后场间便再无话音,被打的不敢再多嘴,没被打不想挨打,所以自然一片寂静,只闻楼子里隐约传出来的舞乐声。
幽冥冷眼环视一周后,带着颇有成就感的表情向楼门走去,正当他准备一脚把那阻挡了视线的门板踢飞之际,门忽然自己开了。
是一个豪门公子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出门查看。
这公子开门之时面带愠色,想来是要因为外面家丁弄出的嘈杂搅扰了他们的雅兴而好生训斥一番。不过当门开之时,他看到幽冥那张明明很英俊但却怎么看都很招人烦恨的脸庞时,他脸上的愤怒当即化为了枉然,随后又马上变成了谄媚的笑容。
“哎呦,幽冥哥哥您来的巧啊。您不来我们哥几个还正准备差人去请呢!”简竹一边献媚一边迎幽冥进楼。
间竹是兵部侍郎简繁的小儿子,论家世也算是一等豪门。间竹平时走在白帝城中时也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只是每每他遇到幽冥时,胸中的那骨子骄傲气便瞬间荡然无存。
幽冥看着间竹,心想:丫的,你反映倒是不慢!随后他也不与间竹言语什么,带着老大三人就向楼内走去。
“大兄弟,你们三个是不是就不要进来了?”简竹笑着对老大说道。
简竹说了这话老大自然不会回答,因为他知道幽冥会给简竹一个答案。
“怎嘀?这等好事你都不让你大兄弟,二兄弟,三兄弟见识见识?简竹,你叫他们一声兄弟,你观得的热闹,你兄弟难道观不得?”
“观得,观得,可是这……”
简竹的话还没有说完,幽冥突然大喝一声:“音乐都停了!”
随着他的一声吼,楼子里的音乐顿时停了,没有音乐舞台上的舞女自然不能再舞。音消楼静,所有人的目光自然都集中到了这位不速之客身上。
今晚,在这处偏静楼子里与这些豪门公子玩乐的女子尽是刚刚走出白帝城府衙乐坊司的雏儿,她们之前可能听过白帝城劣少幽冥的大名,但是绝对都是未见其真人,所以她们不知道此时突然到来的这位模样俊俏的少年郎是谁。
而且更让她们感到惊奇或者说来着不善的是,这人竟然敢当着这么多豪门公子的面命令乐停舞歇,这人到底是何背景?该不是宫里哪一位贵人微服私访了吧?
女子们有女子们的惊奇和猜测,而与座的豪门公子们自然也有他们的哀愁,一个个或是不悦或是担心,总之就是有些复杂。
“幽冥老弟,为何让乐师停止演奏啊?”一个看起来十八九或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端着酒杯,淡笑问道。
“哎呦!”幽冥一声惊叹,“何成大哥也在啊!”
“是啊,我在。”何成可能是认为被白帝城出了名的劣少称了一声大哥便是很有面子的事情,所以有些沾沾自喜起来。
“不对啊!我记得何成大哥的父亲安滇将军可是对您管教的很严的,不知大哥今晚是怎么来了此处的?”
说着幽冥又作一副恍然大悟状道:“对了,安滇将军前些日子就回去南滇去忙活春季练军了。”
“你……”
何成自然知道幽冥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他确实无可反驳,喘口气平息一下怒意后说道:“幽冥老弟来了不落座听乐看舞,反而让乐停舞歇到底是何意思啊?难道是奉了右相之命来让我等回府勤勉功课,来日做国之栋梁的?”
何成这话说的也是剑锋矛利,你幽冥是后台硬,老爹是丞相,这天下除了皇子地位比你尊贵外我们这些人的家势都不如你。可是你那丞相爹再牛逼还能管着别人逛窑子了?至于那句“勤勉功课,课来日做国之栋梁”则是纯纯说给幽冥听的了。
因为一些外因,幽冥自幼被禁止修行和从政。那何成如此说便是在告诉幽冥,我们再怎么纨绔以后在朝堂之上终有一席之地,可你呢?
幽冥闻此言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地说道:“我那老爹整天都忙死了,连教导我的时间都没有,自然不可能记挂着来教导诸位。不过说起国之栋梁,我到是有几件事想问问何成大哥。”
“幽冥老弟请问。”
“何为国之栋梁?”
“乱世上马定乾坤,盛世提笔安天下!”何成回答的掷地有声。
“好答,小弟受教。不过再请一问,你父安滇将军可算是栋梁?”
“我父亲为国之大元,自然是栋梁。”
“如果我记得不错,安滇将军文景十九年上任为国戍守南疆。可我问你,从将军上任这十四年来可与帝国之南的楚国交战?”
“自然没有,楚国国力羸弱怎敢犯我大乾?”何成回答的理所当然。
“哦,将军无战功。”幽冥一副恍然表情,继续道:“当然这也不是安滇将军的错。我且再问你,文景二十三年国逢旱灾,西南滇境,西北甘境颗粒无收,饿殍遍地人民易子相食,安滇将军身为滇境军事长官可否把配合府衙官员的赈灾的工作做好?”
一听此问,何成脸色变了。那次赈灾的事情他父亲确实没有做好,当时滇境府衙官员要求他父划拨军粮救急赈灾被其父以军粮不可轻动为由拒绝,后又因为朝廷的赈灾粮到的晚了而饿死了不少百姓。
当年春节安滇将军何康回白帝城述职时,就被左相狠狠问责,差点丢了将军职务。
“这……我父亲是将军,领兵打仗之人不参与赈灾之事有何不对?当年之灾又不是楚国犯境!”何成满脸通红,强词夺理。
“何成大哥,此言差矣啊!一个国家为何要有军队?保家卫国啊!保家卫国保卫的是谁的家国?是大乾皇帝,大乾黎民的家国。”
幽冥稍作停顿,目光扫过场间每一个世家子弟,继续说道:“还有,没有黎民之家可还有皇帝之国?黎民如果都饿死了,国亦不存,那时你父亲还保卫什么?”
听了幽冥的话何成羞愤至极,何以羞愤至极?自然是因为无言以对。强词夺理可以挣一时之脸面,却挣不了一世之荣光。
“再说回那个问题,何为国之栋梁?所谓乱世上马定乾坤,盛世提笔安天下,只可惜啊,我与诸位生逢太平盛世,自然没有定乾坤之机会,但是难道我们没有安天下的机会?”
幽冥目光炯炯直盯着合成继续说道:“文景二十三年天灾之时我六岁,是我幽冥用我幽府的私银买粮食,亲自带着南下滇境北上甘境赈济灾民,那次天下人只知朝廷派遣下去的赈灾钦差是个六岁的乳臭未干的孩子,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那次赈灾都是我幽冥以我一己之力完成。他们不知道,你们难道不知道?你们当然是知道的,而且你们不止知道这个,还知道那是我幽冥第一次出了这偌大的白帝城。”
说完,幽冥口中干渴,上前一步拿起桌上的一壶酒直接饮了后继续道:“不说赈灾,再说文景二十五年全国兴修水利,是谁出钱出力一刻不歇息带着人全国各处监督修渠?是谁啊?还是我。那是我第二次出白帝城。”
幽冥停语了,场间安静了,只留一众公子审视自身这些年的作为的轻叹声。
许久,一声轻咳打破了尴尬,“幽冥弟弟,愚兄我今天受益匪浅。”
幽冥看着那年轻人,脸上显出些少有的钦佩笑容,道:“问清大哥竟然也在,早知哥哥在我一定不会高谈国事,还望哥哥不要让今晚之事传到了你大伯的耳朵里去。”
问清的大伯不是别人,就是与幽冥的父亲幽远山平起平坐的大乾帝国左丞相问成计。不过幽冥对此人的钦佩倒不是因为此人有个不逊于他父亲的大伯,而是因为此人确实有些识人观世的本事。
“弟弟说的哪里话,我们之间的言语都是晚辈间的儿戏,自入不得长辈的耳朵。”
问清笑着继续说:“今晚大家都是来讨一夕欢乐的,国家大事就且不论了,幽冥老弟如是不嫌弃就与我一桌吧。”
“自然是不嫌弃的,只是不知道问清大哥是否嫌弃我这三个兄弟?”
“哪里话?白帝城谁人不知幽冥弟弟与大兄弟,二兄弟和小三兄弟情如同胞?弟弟你都当作兄弟看的人,我等这些纨绔岂有不敬之理?”
问清的话说得很漂亮,幽冥听了后朗声大笑,“好,那便一桌同坐,同享欢乐。”
“谢问少爷不嫌弃。”老大三人同声道谢后竟真与幽冥一同入了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