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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不知过了多久,吕绍雄渐渐有了知觉,他缓缓睁开眼睛,见自己正躺在一间茅草屋中,身上盖着一层薄被,床边有一张小木桌子,桌上放着他的佩剑和包袱,蒋晓菲送给他的那支珠花就摆在他的枕边。他翻身坐起,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内衣,而且内衣还是湿的。

吕绍雄喊了几声:“有人吗?”却无人答应,他走出茅草屋,见这是一户再普通不过了的农家,唯一与众不同之处就是这户人家的厨房比一般农户家中的厨房要足足大出好几倍。吕绍雄走进厨房,见里面五花八门的厨具应有尽有,一个小丫头正蹲在灶下生火。

那小丫头听见背后有人,便回头看了看,见是吕绍雄,她站起身道:“你醒啦?”她整张脸被油烟熏得黑糊糊的,看不清个面部轮廓,只有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分外明亮,宛如黑夜中的两颗星星。她穿一身粗布衣,衣上也满是油污。吕绍雄道:“小妹妹,这是什么地方?”小丫头道:“这是我家呀。”吕绍雄道:“我怎么会在这里?”小丫头道:“我见你落水了,便把你救起,背回家里来了。”吕绍雄恭恭敬敬的向她鞠了一躬,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那这支珠花怎么会摆在我的枕边?”小丫头道:“是我从那镜湖里捞起来的,我猜可能是你掉的,就把它摆在你的枕边了。”吕绍雄又连连鞠躬道:“多谢,多谢,那我的衣服呢?”小丫头道:“你的衣服在后面院子里,我帮你晾干了。”吕绍雄发自内心地感激这个小姑娘。

那小丫头收拾了一下,道:“你到那边去等着吧,我去洗个脸,换身干净衣服,然后咱们就开饭。”吕绍雄道:“小妹妹,这里需要我帮什么忙吗?”小丫头道:“不用了,你到那边去等着就行,我马上就弄好。”吕绍雄依她所指,坐到对面的那间茅草屋中等着。少时,那小丫头端着盘子进来了,吕绍雄见她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脸上未脱童稚之态,穿一身草绿色的衣衫,梳两条大辫子,长眉入鬓,体态轻盈,虽不似杨韵馨那般有惊世倾城之貌,但亦不失为小家碧玉,尤其一双大眼睛,格外晶莹明亮。她一口气上了八盘菜,有荤有素,颇为丰盛,然后端过饭锅,准备盛饭。吕绍雄不禁问道:“小妹妹,这家中没有别的人了吗?你的父母呢?”小丫头道:“我父母早就过世了,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以卖药行医为生。”说到此处,眼圈都红了。吕绍雄心中叹道:“真是个苦命的孩子。”他忙起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的。”小丫头淡淡一笑,道:“没关系,咱们吃饭吧。”吕绍雄又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那小丫头道:“我叫刘梦琳,你呢?”吕绍雄道:“在下东莱吕绍雄。”刘梦琳一抱拳道:“哦,久仰,久仰。”吕绍雄心中纳闷:“我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名气,她怎么会久仰我呢?”因问道:“你以前听说过我?”刘梦琳摇了摇头,道:“没听说过,我说‘久仰’,只不过是一般江湖上常用的客套话。”吕绍雄见她年纪虽然幼小,但举手投足之间,隐隐透露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这种气质即便是号称当今武林第一美女的杨韵馨,亦有所不及,吕绍雄不由得心中暗暗称奇。

吕绍雄道:“这个样子吃饭,对姑娘好像有些不敬,我还是穿上衣服再来吃饭吧。”说着,便站起身来,欲往后院去。刘梦琳飞身扑过来,将他摁回到座位上,道:“我去给你拿衣服,你就坐在这里等,别到处乱跑。”她似乎有什么秘密,生怕被吕绍雄发现了。吕绍雄不禁生出几分好奇心来,待刘梦琳走后,他悄悄跟了出来,从一扇紧闭的房门前路过时,他无意间透过门缝向里面瞄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只把吕绍雄气得七窍生烟,正好刘梦琳从后院回来,忙扑过来道:“那个不能看,不能看……”吕绍雄不容分说,一脚将房门踹开,里面摆满了各种衣物和易容用的工具,其中就包括孤魂山下那个老渔翁的衣服和钓具、昨夜他借宿的那个老妇人的衣物、今早他遇到的那个樵夫的衣物。刘梦琳一张白皙的小脸涨得通红,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瞪着一双水晶般的大眼睛望着吕绍雄。

吕绍雄指着那些衣物道:“这是怎么回事?”刘梦琳道:“我跟你闹着玩的,嘻,嘻……”吕绍雄怒道:“有你这么闹着玩的吗?我连命都差点搭进去了,你这丫头也太无法无天了。”刘梦琳道:“我又没有什么恶意,再者说了,你一个大男人要珠花有什么用,又不能把它插在脑袋上拿给别人看;再者说了,我也不知道你会为了一支珠花连命都不要了;再者说了,珠花我不是已经还给你了吗;再者说了,要不是我去救你,你现在都已经淹死了呢;再者说了……”她一口娇柔的江南土音,如银铃般又清又脆,说不出的好听,话匣子一打开便说个没完没了。吕绍雄道:“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我不跟你计较了。”刘梦琳小嘴一扁,不再言语了。其实,如果刘梦琳是个男的,吕绍雄说不定真会跟他打起来,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娇嫩的小妹妹,吕绍雄身为男子汉,自然不好意思找她算账。但吕绍雄始终无法相信,就凭这么一个黄毛丫头,如何可以将他耍得团团转。

吕绍雄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刘梦琳笑道:“昨天我一个人在山上闲得无聊,正准备下山去找乐子,忽见你呆头呆脑的来了,于是我就扮成渔翁坐在山下等你来问路,我知道你这个年纪的人都是倔脾气,越是劝你别进来,你就越会犟着往里进,所以我故意拿话激你进山。这孤魂山上的路径一半是天然的,一半是经人工改造过的,整个孤魂山就是一座大迷宫,不懂五行八卦的人是根本不可能深入其中的,深入之后就更不可能出来。我先指引你深入迷宫,待天色暗下来之后,再用红灯把你引到那座茅草屋。”吕绍雄道:“那你是怎么在一夜之间将那座茅草屋变成古坟的呢?”刘梦琳道:“在孤魂山上,有许多地方的景致都是差不多的,昨晚你借宿的那间茅草屋,与今天早晨看到的那座古坟,你以为是在同一个地方,其实那中间隔了有两里多地呢,是我把你背过去的。”吕绍雄大惊道:“我昨晚居然被你背着走了两里地?我怎么就睡得那么死呢,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刘梦琳笑道:“这还不简单,事先用迷药熏一熏啰。”吕绍雄直恨得牙根痒痒。

刘梦琳道:“你找玄骨居士究竟有什么事啊?”吕绍雄道:“内子不慎被奇毒所伤,听说天下只有玄骨居士才解得了那种毒,所以我不远千里赶到孤魂山来,就是想拜求他老人家前往解救。”刘梦琳沉吟片刻,道:“我就是你要找的玄骨居士。”吕绍雄将两眼瞪大了将近一倍,望着刘梦琳,道:“你就是玄骨居士?你就是江南武林中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前辈高人?”刘梦琳笑道:“‘前辈’我是算不上了,不过‘高人’二字嘛,却是当之无愧呀,我只略施小计,便将你七尺男儿,戏耍于股掌之间,难道还算不得高人么?”吕绍雄见她说话时双手掐腰,挺胸凸肚,神气十足,真恨不得一个耳光劈过去,心道:“我差点没死在你手里,你不仅无丝毫愧疚之色,反而还这么洋洋得意。”但一想到蒋晓菲的命此刻就捏在她手里,再大的气也只能忍下了。他应道:“高,你太高了,赤甲蝎之毒,居士能解吗?”刘梦琳道:“能。”吕绍雄心中大喜,道:“内子身中此毒,如今危在旦夕,万望居士前往解救,愚夫妇将永感大德。”刘梦琳道:“你妻子现在在什么地方?”吕绍雄道:“幽州宝月阁。”刘梦琳道:“你是从宝月阁来的?那你可认得一个叫杨韵馨的美貌女子?”吕绍雄道:“她是宝月阁主,我当然认得,内子就是她的贴身丫环。”刘梦琳惊道:“你是菲儿姐姐的夫君?”吕绍雄喜道:“原来刘居士认识内子。”刘梦琳道:“我曾经和杨姐姐、菲儿姐姐她们有过一面之缘。早知如此,我就不和你开这么大的玩笑了。对了,菲儿姐姐是怎么中毒的?”吕绍雄遂把杨韵馨出关追击鲜卑人,蒋晓菲替杨韵馨挡箭的事一一述说了一遍。刘梦琳道:“你今晚在我这住一晚,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

刘梦琳将衣服递给吕绍雄,道:“你从包袱里拿件干的内衣出来换上吧,回头你若是着了凉,菲儿姐姐定然要责怪于我。”少时,吕绍雄穿换整齐,回到饭桌旁坐下,刘梦琳已给他盛好了一大碗白米饭。吕绍雄已饿了一天了,抓起筷子便吃。但他没有料到,桌上的菜要么是炒烧了,要么是没炒熟,要么是盐放咸了,要么是盐放淡了,满桌子七八样菜,没有一样是下得去筷子的,吕绍雄虽算不上是生在大富之家,但至少也是自幼衣食无忧,几时遭过这样的罪,他心中暗道:“看着一个挺伶俐的丫头,想不到竟然这般笨手笨脚。”但他想起李文肃说过,玄骨居士性情怪僻,喜怒无常,他生怕因为这几道菜的事,惹毛了这小丫头,最后她干脆对蒋晓菲撒手不管了,那岂不是前功尽弃。吕绍雄一咬牙,心道:“为了晓菲,我就当是吃药,也要把这些菜都吃下去。”刘梦琳见吕绍雄大口大口的吃菜,只道自己的手艺真有了长进,不禁喜上眉梢。令吕绍雄意想不到的是,他面前这个小丫头的饭量大得出奇,竟远远超过一个普通的成年男子,吕绍雄心道:“难怪她家的厨房那么大,厨具那么全,原来这小丫头竟有这么大的饭量。他二人一顿流星赶月,风卷残云,将八盘菜吃得干干净净。

是夜,刘梦琳给吕绍雄收拾好一间卧室。吕绍雄道:“你别等我睡着了,又把我背到别处去了。”刘梦琳笑道:“你放心啦,我既然已经知道了你是菲儿姐姐的夫君,自然不会再整你。”她一笑,脸上就会露出两个小酒窝,煞是可爱。

这一夜,果然太平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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