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酒杯重重的顿在桌子上,“恕不奉陪!”丁一品霍然起身转身就走。孙剑连忙拉住他,赔罪道:“说笑了,兄弟,别见怪!”强按着他再坐下才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北方人就是没有幽默感,开不得玩笑!愚兄我真没看出什么玄机,只是推测!但确实没恶意,只是提醒你这府里水太深了,深藏不漏者比比皆是!比我心细的人也有的是,大管家就未必看不出这里面有问题。只是他一时转不过弯来而已。你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吧?”
丁一品警觉的看向他,孙剑一皱眉,“瞧我这张嘴,习惯了!嘿嘿,咱不说这个,喝酒喝酒!”他倒是真没再说什么,又恢复了唠唠叨叨的常态。酒喝美了,小菜也吃得干干净净。心满意足的回了房,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哨子一般的鼾声。丁一品却有些心烦意乱,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要是他发现了自己做手脚应该立即报告韩老六呀,没理由话里话外的暗示自己。看来他真是想提醒自己?
他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直到头皮发胀,无奈的骂了自己几句蠢笨。心道,不管孙剑是好心还是恶意,以后对他都要加倍留意。
与丁一品辗转反侧的同时,在临安城另一个角落,有一群人同样忐忑不安难以入睡。保佑坊李家老店的二楼,郭复郭大官人一伙都集中在大谋士的房间里焦急的等待着。灯光昏暗,凉凉的夜风从敞开一条缝隙的窗口流水般轻柔的淌进来。瑟缩的蜷缩在宽大的太师椅里的郭复猛然打了个寒战,睁开朦胧的睡眼,看了看众人,“还没会么?”
身旁的大谋士安慰说:“按时间是差不多了。”看他还在微微颤抖连忙拿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大氅给他盖上,“您老先休息吧,有我们等着!”郭复点点头又重新闭上眼。
隐在人群中的李大力起身走到窗口,推开窗子看向窗外。月光皎洁,星斗满天。对面则是漆黑的屋顶,连绵如丘陵。下面的街道上,一个更夫拖着长长的身影疲惫不堪的经过。更鼓声渐渐远去。他关上窗,就听见门外的楼梯口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来了来了!”
房间里的人都兴奋起来,纷纷起身,只有郭复武功平平体制欠佳,困倦得并没被吵醒。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门口把风的肌肉壮汉表情紧张的冲进来,身后跟着个瘦小枯干如猴子一般的中年人。“大……大谋士……”急促的喘息着,坐倒在地上。人们纷纷看向他身后,屋外是黑漆漆的楼梯口,静悄悄的。
“老六!三姐他们呢?”一个大汉焦躁的一把提起还在呼哧呼哧的喘息着的小瘦猴,拎小鸡似的一晃,“你他妈捯什么气!”
大谋士已经估计到结果,铁青着脸喊道:“让老六先休息会!”瘦猴却嘣儿的蹦起来,挣脱了大汉,抄起一碗早凉透了的茶水咕咚咕咚灌下去,“都……都没回来!”
“什么!”“怎么会!”“你小子是不是贪生怕死提前溜了!”房间里炸开了锅,大谋士咳嗽了两声却没人理,啪的一拍桌子:“吵什么吵!”众人不情愿的住了嘴,还有人小声嘀咕着。“老六,你慢慢说!”
瘦猴总算喘息均匀了些:“大谋士,我们三人到了太师府墙外,三姐说我轻功虽然高强但武技低微,让我在墙外把风。他们进去没多会儿府里就一阵大乱,但只乱了片刻就安静下来了!小人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们出来,怕耽误了时机就赶紧回来报信了!”
“呸!”肌肉壮汉猛然站起,“你个贪生怕死之辈,为何不杀进去救三姐?”有人应和,“对!还他妈什么耽误时机,什么时机?你逃跑的时机吧!”瘦猴被说的张口结舌,但他在团伙中地位低微,只好强忍着不敢还嘴。李大力看着瘦猴很是可怜,满屋子就这么个明白人。
楼下可能是新住进来的,并没习惯这群家伙野兽一般的喧闹,忍无可忍的跑到楼梯口下面大骂:“你个奶奶!吵什么吵!神经病啊大半夜不睡觉!”
“管你屁事!”肌肉壮汉提起一把椅子就砸了下去,下面的人幸亏站得远,愤怒的喊:“还敢砸我……”话没说完一张桌子又扔下来。吓得他抱头逃回房间。
壮汉却还没过瘾,又伸手抓向瘦猴。但瘦猴也不是傻子,脚尖点地,身子一晃就到了大谋士身后。壮汉再怎么着也不敢在大谋士头上动土,指着瘦猴骂着:“你他妈给我滚出来!”瘦猴却呲牙一笑:“我就不出去,你能怎么着!”
大谋士啪的一拍桌子,因为气恼这次运上了内力,一张小巧的实木茶几瞬间变成了一堆劈柴。他阴测测的说:“你们自问谁的武功能比得过三姐?”房间里瞬间清净了。“谁能比得过谁就站出来接着闹!”唰,所有人都低下了头。站在中间的肌肉壮汉也偷偷后退,但一直退到墙边才想起椅子被自己扔下去了,只好尴尬的站着。
“连三姐都陷进去了你们谁有能力救得了?还******责怪老六!一群蠢猪!”
李大力看时机成熟了连忙上前抱了抱拳说:“大谋士,小人能不能说几句?”
“李大侠请讲。”本来因为没带来任何消息,大谋士对这位乞丐头很是不屑。但两个骨干这么轻易就陷进太师府给了他不小的震撼,说话也客气了很多。
“在下觉得现在不是吵闹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搬家!”话刚出口十余道犀利的目光射在他身上,李大力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你以为我们是贪生怕死之辈么!”有人低声嘀咕。他知道这些恶鬼自己人之间都说翻脸就翻脸,何况自己是外人,连忙向大谋士身边挪了挪,右手悄然伸向腰间的铁鞭。
“列位,三姐现在生死不知,也许被杀也许被俘。万一被俘熬不住严刑拷打招供了那我们现在的处境可就十分危险了!”
“不可能,三姐那是英雄好汉,即使被俘也会宁死不屈的!”
“我也敬佩三姐,可是万一呢?而且还有另一个呢?”
“小黄更..”话音戛然而止,那小黄武功虽高但年纪还小,确实不像什么硬汉子。大谋士摆摆手:“李大侠请继续说。”
“各位,只要稍微让太师府的护卫们查到蛛丝马迹,府内大批的高手加上临安府的捕快甚至大批官军随后将至。在座的都是不畏死的英雄好汉,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可郭大官人武功低微怎么办,大官人的大事怎么办?”说到此屋内鸦雀无声,气氛也完全缓和。李大力扫视一圈,“各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想老六兄弟急着赶回来也是这个意思,还担心大家的安危。”瘦猴似乎被说中了心事,感激加委屈,眼泪竟然噼啪的落下来。
“所以,咱们应该立即搬家,其他的事都可以从长计议!”
“好!”大谋士深表赞同,抬手又要拍桌子,却拍了个空,反而闪了一下。“李大侠说的对,立即收拾东西搬家!可往哪搬呢?要不去您那?”
李大力一惊,连忙摇头,“别!我都不敢回去,官府能查到这就能查到我那!”
大谋士点了点头,“有道理!那事不宜迟,咱先离开这再说!马上走人。”说的快做的更快,立即喊醒郭复(感情如此喧闹大官人竟然没醒)收拾东西。真是能称得上一个闪字,眨眼的功夫十几个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老客栈的老板伙计都没发现,也就自然不用给钱了。
临安府衙里的夜色同样的深沉,而“巡江鼠”白光宗也是辗转难眠。他自然没有风骚的闲情逸致欣赏如画的夜景,更不是为了展堂的小师弟黄立的惊人之举心有不安。其实早饭后那小子就已经没气了,连尸首都没敢明目张胆的运回无锡,而是按死囚的标准草草掩埋。而是因为他傍晚去内宅报事时偶然见到了仰慕已久的六夫人。
当时他正在范大人的书房里,六夫人捧了一盘瓜果推门就走进来。见白光宗也在放下就离开了。擦肩而过时一缕淡淡的芳香扑鼻而来,白光宗神情激荡,忍不住微微侧目,正好看到六夫人的脸上似有似无的开了一朵淡淡的微笑。晕!简直到了神魂颠倒的地步,直到半夜他也没睡着,反而异常清醒。
远远传来更鼓之声,他呼呼的喘息了几声,翻身而起,发现内衣裤已经湿透。心道:看来我这一身横炼的童子功要在此破了!他穿好了夜行衣,轻手轻脚的开窗跳出去,扭身上房直奔内宅而去。铁牌门的张老头始终赖着不走他不得不小心。
值班的是姜栋,按时间算应该刚刚巡视过。白光宗蹑足潜踪几个起落就到了六夫人的寝室屋顶,得意的想到,轻功好就是方便,我说老爷子从小就逼着我必须好好炼呢。他计算好方位在床的正上方伏下来。在背囊里取出工具,有锥子、铲子、中空的竹管。先敲开两块屋瓦,挖出泥土,再把浮土吸净,最底层的木板就露出来。用锥子沿接口轻轻一敲,一缕橙黄色的灯光夹着丝丝暖意从缝隙里溢出来,寝室内的光景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