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的距离,耳边传来‘呲’的一声,是穿透万物的声音,昕筱一时愣住了,仿佛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下来,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梦幻,只有紧抱着她的男子飘出若细若粗的呼吸声,像卑微的生命一样挣扎残喘。
池炅贞一掌拍了她过来,后背迸裂的痛传遍周身,她能感觉到肌肉的紧缩狰狞,就是小小的呼吸也会牵动到胸口的痛楚,身体是抖的,是无力的,她现在可能轻得像羽毛一样,任由冥夜抱着她打斗,可是这一切的痛苦都不及那一声刺透来得残忍悲痛。
昕筱脑子一片空白,撕扯出声:“不!”
任凭她嘶喊,剑还是拔出来了……
拔出的剑,不止的血,冥夜趔趄几步单膝跪倒在地,他呕出一大口血,洒落在地,但比起胸口涌出的血液这点已经不算什么了,昕筱慌乱地撑着他,害怕道:“冥夜…你怎么样……”
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痛楚,昕筱去扶他,摸到一片黏稠的液体,带着浓重的腥味染了一手,她傻掉了,可怕的想法溢上心头,她慌忙地伸手去堵,颤抖的一双血手捂不住跳跃的血流,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冷,昕筱全身都颤了起来,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只剩不知所措的喘息。
“你…不要……”
冥夜蹙着眉,将昕筱笨拙的手拿开,不让她再碰,他此时竟能释怀地浅笑出声,玩笑道:“我的心又不长右边…咳咳……死不了的!”
昕筱能感觉到血沾到指尖的冰凉,她拼命地摇头,心疼的泪水一下子从眼角渗出,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平安无事,她哪里肯罢休,又挣扎着去捂他的伤口,使劲撕掉一大块裙摆,摸着要给他裹上。
冥夜伸手点了自己的气海穴,对倔强的昕筱轻声道:“真的没事!”
“我不信…啊!”昕筱不信,他的伤口一定比她想象中的更严重,她就是要给他缠上布,不能再流血了。
池炅贞扯起昕筱的头发,却更像是在撕扯着她的每一根筋脉。方才着急害怕,可这时所有的感觉又全部回来了,遍身的青疼和胸口喘不出的气让她全身都在抽筋,痉挛难忍。
池炅贞一边拖着昕筱,一边嘲讽道:“没事?你已经昏了头吗?”
“感觉不到熊熊烈火的灼烧吗?它会慢慢吞噬掉你!”
剑上有毒,老大的武功也许不是最好的,但却是最毒的,机敏的人总能占据高位,老三的剑法功力再强不也早早一命呜呼了吗?
昕筱木讷了,呆呆道:“什么?”冥夜他怎么了?
冥夜紧握住花儿,撑起了身,穿透的右胸拉扯着他的神经,那像是啃咬一样的疼痛正侵袭着他的心脏,他能够清楚地听到心狂跳的声音,跐目才不会让自己迷茫,昕筱在他眼前被池炅贞拉走,拖地的双腿蹬着,她忙乎了好一会儿才累了。
他亦没有力气了,不知谁在身后踹了他一脚,刚站起的身子摇摇欲坠,倒地的瞬间是天昏地暗,月色似忽明忽灭的烛光,照亮眼前又熄灭了。
池炅贞挥了一下手,那两人便了然于胸地上前,尽管身中花毒的他早已是苟延残喘,却还是要了结他。其实这样杀了他,也算是怜悯他的一种解脱。
胸口的血流得虽慢,却还是掏空了的疼。他冥夜竟会在中了一剑后倒下,真是可悲又可气!
抬眼还是昕筱挂着泪痕的脸,脏兮兮的,又花又丑,那双眼睛因为泪水好像又重现了光芒,是蟾光拂过小池塘的微风,星星在嬉戏,原来她有这么一双美眸。见她朝自己扑赶着,他的心竟平静了下来,浅浅笑了一声,他庆幸自己是知道她的,不管是名字还是心意。
“慕陌白,陌上花开,白首不渝。”她的声音透过千山万水,从记忆中穿出,轻描淡写的舒心,那么动听。
“若不是你的解释,我不曾想过‘陌白’这二字也会如此美……”
他是不是喃喃细语了,昕筱张望着,恨自己的耳朵不够敏捷,可是她就是挣脱不掉身后扯着她的那双手。冥夜说了什么,他想对我说什么,让我听听好不好,求求你就让我听一下……
她不要山穷水绝,不要……
‘嗖!’‘嗖嗖!’
“啊!”老大握住手惊天动地地惨叫着,他还未挥下剑就被不知哪里飞出的箭射穿了手掌。
身后的老四赶忙后退几步,做好掩护。然而没有箭再射向老四,而是笔直地朝着池炅贞飞去了。池炅贞扑开两箭,拖着名叫昕筱的累赘躲不开又射来的一排羽箭,他只好卸下包袱,利索地翻地而起,砍开一剑倒到一边,扫腿而起。
他刚闪开,一抹翩影就闪了上去,温雅地揽起狼狈的昕筱。突来的男人一身白袍,虽袭地却没有染上一抹尘土,他翩跹的脚步不亚于一位名门小姐,像是暗夜中走出的上神,他的洁白就像是光明一样的存在。
池炅贞怒着一张脸,暴躁道:“什么人?”
白袍男子的脸掩在一整张黑色的面具下,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他所有的面容,哪怕是一根睫毛也没有露出来。他的身份扑朔迷离,就是连猜想也没有头绪。白色的衣袍一尘不染,黑色的面具朴实平滑,就是一点点花纹雕图都没有。
江湖上哪有这号人物,着实让人无从下手。
昕筱脑袋胀胀的,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全身都在呻吟,怪她不爱护好自己。她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只得任由男人抱着,看也看不见她索性不再勉强自己睁眼了。脑袋虽晕乎,但鼻前淡淡飘过的素雅清香她却没有错过,这好像是薄荷草的甘甜青涩…
可是这个怀抱怎么这样冰冷,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白袍男子并无言语,没有一丝要回答池炅贞的意思,他的手下片刻便制服住了池炅贞的护卫,空荡荡的林子只有池炅贞一个对着他们,孤身一人。
瞪着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男人,池炅贞很愤怒他究竟是谁,敢打搅了他的好事,完事之前怎么又杀出了个不知名的东西!他不能让上次的事反复上演,嘲弄他的人生。可他的护卫被男人扣着,只剩他一个人还受了伤,不过看他们好像也没有要屠杀的意思,难道是怕招惹了自己?
“不敢说?哼!看来你也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我劝你们最好在我的人赶来之前认罪逃走,我可以大发慈悲,对你刚才的冒犯既往不咎!”池炅贞看着他们,手持青剑划过树身,缓缓剥下一片一片的树皮。
越是想要别人臣服于自己的人,就越是自卑。上天都注定好了,知道这样的人结局是什么吗?
一个字,输。
面对威胁,男人真的是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他淡淡举起手,身后的手下立马递上来一包东西。他抬手掂了掂重量,然后潇洒地抛给池炅贞,期间一句话也没有说。
池炅贞稳稳接过,想了想他蹙着眉打开了包裹,一股发臭的血腥味在打开的一瞬间飘了出来。他顿时感到恶心,挥手就扔了出去,举剑直指道:“你们什么意思?”
袋子落地,一颗人头从袋口爬了出来,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如果是四里以外的那群人,我劝你就别白费功夫了!”白袍男子身后的一人警告了一句,接着又站直了身子一脸严肃。
隐藏在树林里的白袍人,窸窸窣窣地移动着,闪动的人头在树间游动,好像这里已经完全被白袍统治了。
池炅贞大惊失色,这才多大一会儿,他的人就全死光了?望着眼前的男子,他不知其来路,更不解其来意,脑子里一片迷茫,他只能感觉到渐来的危险气息。难道他误闯进了别人的地盘?“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想要什么?”
若是银子,那就太好解决了,若是人命,那就是场肆虐的屠杀了!
“比起什么人想必来意更为重要吧!我们想要的只是这两个人,希望池公子没什么异议!”又是白袍男人身后的人开口了,他表情绷着,好坏语气都是一张脸。
站在最前面,身份最尊贵的男人一句话不说,反而是他身后的男子站出来说话,语气和首领一样。
池炅贞略感不满,怎么?竟不屑与自己说话,这未免也太桀骜不驯了!他来这儿就是为了抓姜昕筱,现在他们说把人要走就要走,简直是妄想!倔了倔脾气,他愤愤道:“我有异议!”
而且这些人分明是认识她俩的,还知道他的计划,专门赶来救人。可是这怎么可能,又有谁能知道他刚出的谋略?
可是他刚说完不愿意,被扣着的老大就被人割了脖子,那深深的口子喷出一片鲜血,皮肉翻开,眼睛也还是睁着的,人就哐嘡一声倒地不起了。
“哎呀,这话公子说得太草率了!”说话的男子嗤笑一声,鼓励地拍了拍应声动手的人,他又悠悠道:“今晚的杀戮已经很重了,难道池公子还没看够,想再来几次?”
白袍男子至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他看了一眼地上已晕过去的冥夜,无动于衷地抱着昕筱转身离开了。有人上前想替他接过昕筱,却被男人拒绝了,便只好悻悻地去牵马。
池炅贞被血染了眼,他震了许久才回过神。距离他不远的地上有一颗脑袋,正狰狞着,正恐惧着,定格在那一瞬间,眼中掠过的影子仿佛在预示着下一个颗头颅该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