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玉的笔墨,恢弘有力,俊逸风流。从拆封到现在,昕筱已经读了不下十遍,书下的一笔一墨她恨不得看到心里去,任她回味,由她独占。
一个七曜过去了,这是第二封信函。祈玉早已平安抵达荊隅,行军领兵,布阵打探,战局才刚拉开,已是危急时刻。纸上只寥寥几笔,书了他自己的境况,而剩下的长篇大论则是对她的关切。他竟还有空,在信中反复叮嘱她注意身体,莫不许弹琴弹得忘了食,更不许太心急,入了魔。
品着他诙谐的语气,昕筱的笑颜不由全开了,五官都翘了起来,仿佛一道春风那么美。可是最后,祈玉还不忘多加了一句,顿时破害了美好:听说阿筱近日稍忙,不知可有看上的儿郎?
幸好嘴里没有含着茶,要不她一口就能全喷出来了!祈玉离得那么远,竟也知晓她见了很多公子哥?真是消息灵通,左右一定是青邪嘴长了,看来下次见面一定要给他撕烂了才好!
佑风早早研好的磨,她提笔蘸了蘸,写了很多思念的话,也把近来发生的琐事提了提,不知不觉她连晚膳食的什么也写了上去:无味蒸鸡,水晶角儿,今日做的很不错,就多食了些。
一时,她看到白纸黑字之间的细心和平凡,一股似蜂蜜一样的甜蜜涌到了唇齿之间,一会儿又甜到了心里。此刻的她们就像是老夫老妻,过着日子,离开一会儿就要问你正在干什么,而我又在干什么。原来,任何甜滋滋的蜜语都不若这个深入人心。
咬着桃唇思忖了会儿,昕筱也在结笔处加了一句:唔…你知道我很挑的。不过,真是有那么一两个…能入得上眼。
说实话,这七天来爹爹也是不辞辛苦,他所认识的世交也就罢了,不熟的竟也能拉出来让她见上一面,对她恨嫁恨得真是不得了了!在这样弄下去,整个天下都要知道她姜家二小姐姜昕筱是个嫁不出去的挂牌‘闺秀’。
幸好前日见过池炜安后,她使尽浑身解数地全方位描述了他的不尽如人意,多么多么没势啦,多么多么没权啦,字字戳中爹爹注重所在。果不其然,姜知远一听立马不喜起来,他想让筱儿嫁个能继承家业的有钱有势的官宦子弟,结果这些都不行哪!看来以后他得挑着些了,阿猫阿狗的就不随便让筱儿见了,要不以后说出去,他姜御史的脸往哪搁?
这两三日,她一下清闲了许多。
平日里就是与小荠打情骂俏,互相追逐…你说祈玉会不会吃小荠的醋呢?
随着日子的堆增,小荠身子肥了一圈,不知是长身体了呢,还是吃得太好了?但没想到的是,它的身形竟愈来愈轻巧,愈来愈机敏了。而且它现在已经完全掌控住了那些丝线,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缠自己一身而被她嘲笑了。
但这也是恶作剧的开始,它无数次绊倒了曲桃轩里的人。她们时不时的,就会踩到一两根细线,那都是它遍布在园里的陷阱。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但谁走路会一直盯着脚下呢?绊倒简直成了家常便饭...
可昕筱她们再生气,也万万不敢追打小荠追到院子里,因为突然而至的狗吃屎真是很疼…
雪花散落一地,白茫茫的视野,一眼望去心情舒畅,身子也轻盈起来了。这朵朵雪花似乎是能与天相连,直通那白云雾里的遥遥天宫。
清莹巧丽,指若青葱,流转在弦丝之间,华妍绝双,拨起的轻颤,如锣鼓般激起硕大共鸣,像是在空气中浪起圈圈涟漪,样式之缤纷,曲调之婉丽,不知到底是听了曲,还是看了人…
佑风佑雨皆是张着嘴,痴痴望着小姐,含笑的美人姝姝而坐。一袭绿衣竟比这银装素裹的白雪更素,更清。
如痴如醉时,嘲哳一声震破了耳,她们揉耳一看,小姐已手撑瑶琴停了下来,苦笑着道:“真是…一曲难成…”
昕筱虽是叹气,但还是舒畅的。那****为祈玉弹的一曲‘秋事’,不仅仅是心急所迫,也是因为较短才能成了气候。用气凝聚住力量,持续不了太长时间,她现在的长曲也只能完成八九分。不过已完成的部分还是很精妙的,看佑风佑雨神往的表情她就知晓一二了。多亏这些天闲了,能练到这样也甚是不错,这瑶琴抚着愈来愈顺手不说,气流的掌控也轻松了不少。
这时她们才注意到葆莺已从轩外进来,一曲终了她才道:“小姐,老爷唤你过去呢!”
如今是不敢怠慢了,爹爹对她愈发不耐心,她怎会看不出来。昕筱进屋披了件棉袍,艳红之色衬得她像雪中孤梅一样清高绝色。这样子,爹爹应当不会再觉得她素装哭丧了吧?
因为小荠的原因,她早已不再穿裘衣了。府里她无法当家,但曲桃轩还是由她说了算。前些日子去佛昭寺时,她已经把轩里所有的裘衣拿去超度了,也算是给它们一个归路,送自己一个解脱。
丞相府。
打扮伶俐的小丫鬟引着她们穿过阔大的府邸,这不是昕筱第一次来秋府了。不过跟上次比起来,这回的府院是更加气派辉煌了,张眼望去哪里都是缤纷耀眼的,斑斓的木雕,绚烂的花坛,璀璨的理石…
门外还有积雪处处,屋里却是一处也见不着了。园里哪还有寒梅冬季的样子,明明是一幅春眠不觉晓的画卷,一点也不寒气逼人。此时,昕筱不得不感慨了,这丞相府竟比皇宫更来的奢华装容,而且还不会给她带来窒息紧张的心情,显得自在多了!丞相府就是丞相府,一般的庭院还真是比不得,连姜府的那片地也成了破地方…
前面就是大堂了,距离上次来已经四月有余了,她还勉强记得些许路。穿过这片园子,前堂近在眼前。不过,这旁侧还有一处别具一格的四丈短廊,之所以说‘别具一格’,是因为它特别在了桩桩花柱上,这每一根开得都是一种奇特的形状,细心雕琢出的沟壑,有着数百条,细细密密地流动着,中心是一颗红斑,大约是天然形成的五寸大小的树胎,而这些细壑像是从这里流出,又像是汇于这里,弄得她也很糊涂,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总之,这短廊给她的印象不好不坏,她还没有上去走过,不知会不会有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哎?刚才没看见,这廊上什么时候站着个紫袍男子,背影看着倒是高大潇逸,不知远处有什么让他久久伫立?看着看着,这身影为何让她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就是在最近…
佑风叫了一声,昕筱才收回目光赶忙跟上那走远的小丫鬟,走得真快啊!
“筱儿,你好慢哦!”
琉枂一见着昕筱,就冲了过来,气势汹汹的模样可把她吓坏了,这还怀着孩子,每走一步都是千斤重啊!不待她说什么,琉枂盖脸就是一说:“你看看我这笨重的身子都比你来得快!”
一听这口气,昕筱不由嗔怪道:“筱儿可不像姐姐那样,有贴心的护卫时刻跟着,一路都风雨无阻!”
琉枂面上一红,不由往正在跟秋丞相畅谈的墨宇看了一眼,才轻咳一声正色道:“少岔开话儿,你以为用这一招就能把我制服了吗?哼,别说你不也有阿泫护着吗!?”
“明明就是筱儿你太磨唧了,我还以为你是在好生打扮呢!竟还是穿得这样随便,枉费了我的一片苦心!”她大量了一圈昕筱,啧了一声。
昕筱知道自己穿得较起其他小姐素雅了许多,颜色花式都是不出众的,不过她并不需要穿好看呐,因为悦己者不在这里。
“什么苦心?”昕筱奇怪地问道。
“啊啊…没什么!没什么……”琉枂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是一味地挽着昕筱往前走。作为秋家三小姐,她理所应当是要坐到前面的,不过今日她多带了另一个人,不是夫婿,而是好妹妹昕筱。她挤眉弄眼地说:“我们坐那里去,等你好久了!”
昕筱一看,那么靠前的位置,打死她也不坐这第一排,不要不要…别说小荠调皮会不会跑出来被看见了,就说她自个腿管不住,伸长一些可怎么办啊?
好吧,后面这条纯属说笑。但是她本来就是想默默地坐在后面,吃吃菜,品品舞,听听曲…
一杯九酝春下肚,顷刻间便烧了起来,她立马惊觉止住,又忙喝一大口清茶漱口,结果竟一口呛着了…方才拗不过琉姐姐,只能委屈地坐在前面。所以她才一上来就饮了一小杯酒,没想到劲会这样大,是有段日子没喝这醇香醉酒了。
“你悠着点啊!”
琉枂伸手给她拍了拍,幸好这时人不多,没人注意,要不坐在前面还这样,真是会丢脸都丢到荊隅去了。
看着昕筱涨红的小脸,她喜得不亦乐乎,一边帮昕筱顺着气,一边又道:“看姐姐我这回做得不错吧,把筱儿你从屋里解救了出来,看你这紧蹙的眉,这些日子过得该是有多苦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