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离去的时候,已是夜里十一点。筱夏将同样微醺的她们送到小区门口后,并未着急回家。她先是在鹅卵石小道边的长椅上静坐了一小会儿,一面听着虫鸣蝉唱,一面欣赏小池中倒映的圆月亮。正看得出神时,突然听见两声猫叫,便抬眼望去。只见一只白猫和一只黑猫,正面对面地蹲坐在园中的青石板小路上,间或为对方梳洗绒毛。昏黄的路灯光,懒懒地洒下来了,左边的光,径直映到了地面上,而右边的光,则透过树叶洒下一抹暗沉沉的幽光。光与暗的交界线,在小道上曲折蜿蜒。那只黑猫,像极了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文文静静地坐在左边,那只白猫,像极了风度翩翩地绅士,怡然自得地坐在右边。
筱夏一时间看得呆了,她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想要近距离瞧瞧。可是,猫儿们很害羞,一转身,齐齐没入了黑暗中。她来到黑猫与白猫之前所呆的地方,任由蜿蜒曲折的交界线将自己分割成两半。接着,她开始痴迷光与暗的交替,便在黑猫与白猫之前呆过的地方徘徊。
时间在一连串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中溜走了,等到她偶然地抬起头,看见一轮缺月悬在东面的高楼上时,她便清醒过来了,乘着电梯回家去了。她推开门,走进了屋子,这时,墙上的时钟正指向十二点,她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自嘲地笑了笑,而后走过狼藉一片的地板,躺在沙发上,在孤独的宁静中,疲倦却倔强地清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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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搞得,这么脏!”陈平皱着眉头走进房间里,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不满地说,“还不赶快打扫干净,都没办法落脚了!”
他是吃饱了才回来的,筱夏对此确信不疑,因为酒肉的恶心气味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刺激着她的感官。她嫌恶地翻了翻身,将脸朝向沙发的靠背,并不搭理他。
“诶,我说你听到没有!”陈平提高了音量说道。
筱夏嘟哝道:“自己去!”
陈平被这话噎得够呛,生气地说:“你这人怎么懒成这样!”
“哼,本小姐向来如此。”她说。这话既对也错,盖因她的家境殷实,从小便有保姆照看,大小家务从不用自己操心,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虽学得音律、舞蹈、书画,却四体不勤,就连做饭的手艺,也是在和陈平同居后,费了好大心思,才从竹青那里学来的。
“那我可真是瞎了眼了!”陈平骂道。“你说你,哪像一个持家的妻子,倒像一个败家的娘们儿!我可真是受够了!”
筱夏猛地翻身而起,哭着道:“你说得对,我就是败家的娘们儿,既然没法过了,那就分手!离开了你,我照样可以过得很好!呜呜……”
说完,她拉开房门,跑了出去。
陈平对着房门吼道:“分手就分手,吓唬谁呢!”
话一出口,他便觉得后悔,但马上又觉得后悔得不值当,便纵容自己一直生气下去,也就没有追出门去。
有好一阵子,他坐在沙发上,胡乱摔打够得着的东西,包括玻璃杯、餐巾纸、水果盘等等,搞得满地狼藉。愤怒耗费了他充沛的精力,使他觉得疲惫不堪,就靠在沙发上,痴痴地看着天花板。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开始挑拣一切能使自己保持愤怒的回忆,却捡到了一筐幸福的回忆。这些回忆抚慰了他那愤怒的心,使之渐渐变得平和了,与此同时,后悔、自责和害怕在他心中肆虐开来。接着,他看见光滑如镜的地面上散落着的奶油,看见了空空的红酒瓶,也看见了桌上的残羹冷炙。然后,这些东西帮助他回忆起了今早上的光景,忆起了今天是7月28日,是筱夏的生日,也忆起了作为男朋友应该做的事情。
他懊丧地拍了拍脑袋,大声喊着筱夏的名字,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