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鸿和苏飞扬到达正堂的时候已经掌了灯。
郭南天端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地上庄外搬回来的尸体问林飞鸿:“飞鸿,这尸首是怎么回事?“
“回师父,徒儿与飞扬到庄子外面散心,于后山的树林里偶然发现了这具尸体。他致命的伤口是从后背贯穿胸膛的一个血洞,心脏被生生摘下,和昨夜发现的黑衣人同样死法,应该是一人所为。“林飞鸿简明扼要地介绍情况。
郭南天皱了一下眉问道:“又是天魔手,你们认得这个人么?“
“徒儿不认识。“林飞鸿如实回答,虽然这些年林飞鸿一直在江湖上闯荡,见识广博,这个人有些脸熟,却绝对不曾相识。
苏飞扬猜测道:“师父,看这人一身夜行衣,会不会与偷入藏宝阁的贼人是一路的?“
郭南天叹了口气道:“他叫谢世奇,是谢世易的七弟。”
谢世易是现任的武林盟主,谁认不知谁人不识,谢家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一,身份地位何等的显赫,到了谢世易这一辈更是如日中天,谢世易不仅仅武功卓绝,人品更是没话说,气质儒雅,文采风流,号称剑中君子,书中侠客。谢家人丁兴旺,谢世易有七个兄弟,除了谢世易和二弟谢世方在江湖上命号响亮以外其余五兄弟在江湖上鲜有名头,所以林飞鸿才会不知道谢世奇其人。
先不说谢世奇武功如何,如今莫名其妙地死在飞剑山庄附近,不管是有人故意陷害还是意外死在庄外,都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看来中原武林太平不了多久了。郭南天起身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尸首,发现谢世奇左手少了食指,断口整齐,几乎没有流血,像是被某种锋利的兵器所伤。再看后背的血洞果然如林飞鸿所述,一颗心脏被生生摘下,干净利落,难道真的是死在天魔手之下。
“师父,徒儿在尸体周围捡到了他的食指。“苏飞扬把断指递到师父眼前,“徒儿觉得谢世奇可能是要发射某种暗器,反而被对方抢先斩下手指。“
“谢世奇以拳脚见长向来不用暗器的。“郭南天表情严肃地道,“算了,先不管这些。飞鸿你先派人去请谢家堡的人来认尸。“
“师父,谢家堡向来与咱们飞剑山庄没什么交情,谢世易虽然是武林盟主却一直忌惮您的威严,不敢来招惹我们飞剑山庄,如今出了人命,恐怕他们要借机生事。“林飞鸿提醒道。
郭南天则郑重道:“谢世奇失踪,谢家堡的人早晚会找上门来。咱们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飞鸿,飞扬你们先下去吧。师父要一个人静一静。“
林飞鸿和苏飞扬听师父这么说,只好依言现行退下。
苏飞扬此时心中疑虑重重。藏宝阁失窃,天魔飞刃丢失,谢世奇毙命,怪事接二连三的发生,这一切都像是有人精心布下的局,看上去是针对飞剑山庄而来。在洛玉书房里搜出假的天魔飞刃,真的天魔飞刃至今不知去向。还有谢世奇的伤口很奇特,看样子很像是师父的成名兵器“飞天剑“所为。“飞天剑“号称天下第一剑,乃千年寒铁打造,锋利无比,杀人不沾血,伤口会被剑身释放的寒气瞬间冻住。世间能与之媲美的兵器恐怕只有天魔教的天魔剑了。当年大破天魔教,天魔飞刃被飞剑山庄收藏,而天魔剑则被谢世易收藏在谢家堡。
飞天剑郭南天一直独自收藏很少视人,山庄之中恐怕没有人知道飞天剑到底被郭南天收藏在何处,如今飞剑山庄接二连三出现命案,皆是死在天魔手之下,而斩下谢世奇拇指的武器更是像极了飞天剑所为,郭南天早就看出,事情愈发的扑朔迷离。
一天之中发生了如此多是事情,苏飞扬觉得自己这个生日过的真是有些不吉,躺在床榻之上也是无心睡眠,苏飞扬便起身从箱子里翻出一床棉被,又拿了些吃的,便施展上乘轻功偷偷溜进废园看洛玉书。不知怎的,苏飞扬总觉得洛玉书是无辜的,林飞鸿不应该那样对他。
月乌蒙蒙的,被凛冽的寒风吹得失去了本色,苍白无力地吊在天上。
苏飞扬隔着残破的窗棂看见洛玉书裹着破被单蜷缩在墙角,饥饿、寒冷和伤痛令他无法入睡。他发现窗外的身影下意识地问:“谁?“
“是我。“苏飞扬走进小屋,手里抱着一床棉被还提了一个食篮。
苏飞扬轻轻地将棉被披在他身上,柔声道:“饿了吧,我带了些吃的。“
“苏少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我只是你们飞剑山庄的阶下囚,你们白道人士所不齿的魔教余孽。“洛玉书淡淡道。
苏飞扬却不以为意:“我只是随便拿了些糕点,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边说边从食篮里取出糕点,将它们塞到洛玉书手中。苏飞扬感觉洛玉书的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想必一定冻坏了。
洛玉书任由苏飞扬将糕点塞到手中,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好像是三两天没有吃东西的样子,苏飞扬的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师兄经常难为你吧?你会不会恨他?“
洛玉书愣了一下,绽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洛玉书长得本来就十分俊秀,眉目如画,虽然脸色苍白如纸,但他笑起来极是好看,却不甚明媚。苏飞扬知道那笑容后面藏着数不尽的哀伤和痛苦,他不可能快乐的。
洛玉书回答:“如果能够化解林少侠心中的仇恨,我便不求什么了。“说到这里洛玉书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虽然洛玉书是转过头用手捂住嘴,但是苏飞扬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血从他的手指缝中溢出来,滴在地上,那样刺眼的鲜红。
“你怎么了?“苏飞扬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咳了几声便止住了,洛玉书习惯性地抹去唇角的血痕,“是老毛病了,让苏少侠见笑了。“
“真得没事么?“苏飞扬显然不信。
“嗯。“洛玉书含糊地回答,“对了,能求苏少侠一件事么?“
“什么事?“苏飞扬不知道洛玉书会求他做什么事情,却仍答应道:“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力所能及一定会帮你的。“
洛玉书愣了一下道:“苏少侠您在说什么?我只是想请您帮忙把床放好。“洛玉书说着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很吃力地想要搬动那张搜查时候翻倒的木床。
苏飞扬觉得十分尴尬,后悔说出那样的话,看样子潜意识中还是防范这个天魔教少主,只得赶紧上前帮他把木床放平。洛玉书弯腰把地上的砖头叠放整齐,想把床垫好,突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比刚才咳得更猛烈,他跌倒在地上,左手捂住前胸,身体痛得弯成弓字,脸色更加惨白,鲜血不断地从口中涌出。他却断断续续声音微弱地说:“┅┅不要紧的┅┅一会儿就会过去┅┅“
“咳成这样还说没事,我现在就去给你找个大夫来。“
洛玉书却哀求道:“苏少侠┅┅请您不要惊动别人┅┅我没事的┅┅真的没事..“
“好,我先不走,但是你要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苏飞扬看着洛玉书,他显得那样可怜,那样无助,这又让苏飞扬怎么能忍心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洛玉书的咳嗽才慢慢平息,他轻声道:“苏少侠,请您先答应我不要告诉别人。“
苏飞扬叹了口气终是点点头:“好吧,我答应你。“
洛玉书犹豫了一下,抿了抿嘴唇,淡淡道:“当年我自断八脉之时就已经损及心脉肺脉,沉疴难愈,早已是病入膏肓,苟延残喘度日,随时都有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只能在有生的日子里尽量赎罪。”
苏飞扬怔住了,心中暗想,我是个弃婴,要不是被师父捡到,早已冻死在雪地里。师父是名门正派,人人称颂的大侠,我自然也是名门之后。如果当初我是被邪门歪道的人拾去,抚养成人,现在便是武林所不容的邪魔外道了吧。思至此,对洛玉书的同情之心愈加强烈。
刚才那一番剧烈的咳嗽,洛玉书背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借着窗外透进的昏黄月光,苏飞扬看见了他的衣衫被绽出的血染红了一大片。
“我帮你在背上敷点药吧。“苏飞扬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瓶上好的金创药。
洛玉书却下意识地向一旁躲避:“苏少侠,不用麻烦您了,会弄脏您的手的。“
“你这是什么话?“苏飞扬不顾他的推辞,硬是帮他褪下外衣。
他的脊背上遍布伤痕,淌着血,新伤压着旧伤,密密麻麻的早已找不出一块完整的肌肤。苏飞扬猜这三年来,江湖上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邪魔作祟,林飞鸿大约都会来这里拷问洛玉书,洛玉书武功已废,只能默默忍受折磨。
“都伤成这样了,再不上药止血,会有性命危险的。“苏飞扬把药粉小心地洒在他脊背的伤口上,又捉过他的右手,解下草草包扎的布条,洒上药粉,取出干净的布条替他包好,“师兄他也太狠心了,明天我就跟师兄和师父讲明实情,让他不要再折磨你了。“
“苏少侠,求你不要跟林少侠和郭大侠说这些“洛玉书转过身朝着苏飞扬重重的扣了个头。
“为什么?“苏飞扬不解地问。
“玉书是将死之人,苏少侠不要为我再费心力了,我是天魔教教主之子,天魔教一直妄想称霸中原武林,嚣张霸道,滥杀无辜,三年前一战终招致灭教之灾。幸得庄主和诸位大侠宅心仁厚,答应玉书当过教中妇孺,放逐关外,对此玉书感激涕零,所受的一切苦痛皆是无怨无悔。只希望以自己这条残命承受所有仇恨,能在有生之年化解天魔教与中原武林的恩怨。“
苏飞扬被洛玉书这番话深深触动,暗下决心,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全力帮他。
洛玉书见苏飞扬沉默不语,接着道:“苏少侠不用被为玉书担心,我还挺得住的。“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竟带着笑容,那笑容虽然苦涩却纯真自然。
“好吧,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言罢便有些恍惚的离开了废园。
洛玉书裹着苏飞扬送来的被子刚刚睡着,林飞鸿便闯到废园中洛玉书居住的破屋,一把揪起他的长发,把他从床上拽下来,不由分说就是一顿狠打。
洛玉书口吐鲜血,昏死过去。林飞鸿就拎起他满是血污的衣领将他摇醒,冷冷地道:“洛玉书,刚才你对飞扬说了什么?你休想用花言巧语迷惑他!“原来林飞鸿一直尾随着苏飞扬来到废园,林飞鸿不禁暗叹,废园的守卫竟然如此松懈,苏飞扬偷偷溜进去竟然没有人发现。倘若洛玉书武功尚在,他想出入废园到山庄中打探消息为非作歹岂不是轻而易举?林飞鸿见到苏飞扬离开的时候神情有些恍惚,一直暗中跟着,看他进了自己的房间熄了灯睡踏实才折回废园审问洛玉书。
洛玉书咬着唇缓缓的从地上爬起,端端正正的跪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用被苏飞扬包扎过的右手去擦嘴角的血迹:“苏少侠心地善良,他真心诚意地来看我,照顾我,我没有用花言巧语迷惑他。“
林飞鸿看见他手上被自己用匕首刺穿的伤口已经被细致的包扎好,以前自己行走江湖偶有受伤,也曾被苏飞扬悉心照顾,这个魔教妖孽怎么配享有如此的待遇,林飞鸿心中恼恨,擒住洛玉书的的右手腕,猛地将包扎伤口的布条扯了下来。这一扯使本已被血水凝住的伤口再次迸裂,洛玉书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林飞鸿才不管他的痛楚,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把他的右手腕生生折断:“说,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断骨之痛,洛玉书不敢叫出声来,只是痛苦的喘息了一会儿,喃喃地道:“真的什么都没有。“
听洛玉书如此回答,林飞鸿又是一顿拳打脚踢,直到打得他再也爬不起来,气若游丝的在地上呻吟才肯作罢。
“洛玉书,你等着,让我抓到你的狐狸尾巴,有你好受的。“林飞鸿丢下这句话,怒气冲冲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