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一万多岁,是世间绝无仅有的麒麟炎阳兽,我有一个哥哥叫向淼,八百年前为了救人被活活打死了,眼前这个穿白袍的人叫北桦,他当年想要收我做坐骑,我在他那儿喊打喊杀了个把月,他便扛不住把我放了。
现在我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子前,安安静静吃饭,连我都觉得有些惊讶。
我如风卷残云扫光了桌上的吃的,盘子撤了换了一轮又一轮,他没动过几次筷子,只是愣愣地看我舔盘子。
“沔焱不是教过你用筷子吃饭吗?”
倏地停下了筷子,我一脸不知所云的模样:“谁是沔焱?”
他仔细探了探她的瞳孔,打马虎眼:“没什么没什么,你吃你吃……”
果然真的是忘记了。
可是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好像听到那两个字突然就没了胃口,搁下了盘子。
许是看到我好久不展眉头,他命人撤了桌上那些空盘子,换上了几款精致的点心。
“吃完点心,我带你出去转转,过几天刚好有蟠桃宴,你想去看看嘛?”他换了个话题,语气轻松,似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我点了点头,不声不响地盯着他看了好久,那身雪白的袍子衬得他的皮肤更加苍白,虽然还是和以往那样仙俊的容貌,通亮的浅褐色瞳仁,微微扬起的下巴也现出了他那份与生俱来的傲气,好看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扣着桌角,有意识无意识地敲击。
只是他微微带霜的鬓角暴露了两万岁的年纪,只是两万岁,怎么会这么显老。
我心里不禁发问,可是又觉得自己印象里好像问过他这个问题,不知怎么,倒是有些混乱了。
“怎么老是盯着我看?”他被我看得心里发毛,又见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浅褐色的瞳孔敛起了那份若有似无的适意,嘴角却是掩不住的笑意,最后倒是先开口问了我。
“你好看呗。”我冲他做了个鬼脸,夸张地咧开了嘴,用手撑开了眼皮,把眼珠子睁得老大,原以为他会生气怪我几句,谁知他却笑得更为开怀。
“哈哈哈……”是我太久没听到他笑过了吗?
神经不自主地跳了跳,下意识地往湖心亭外瞅了一眼。
湖上飘起了漫天飞舞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得热闹,刹那便染白了小半边天,虽然是落雪,却感觉不到半点凉意,更像是哪儿的棉农种的棉花从天上撒了下来,软绵呼呼的。
我赶忙拦住了他,“别笑了别笑了,看都飘雪了……”
他敛起了笑,手一挥,雪便停了。
“你不喜欢看雪吗?”他看着我的眼睛里有期待,我没办法拒绝。
“喜欢啊。”
“那为什么要拦我?”
“你开心江河湖泊就飘雪,难过也飘雪,生气也飘雪,有事没事都要飘几场雪,我是喜欢,底下的人界恐怕就要乱了套……”我若有所思地皱着眉的样子被他尽收眼底,下界江河冰结,势必会有更多的人要受苦难,且不说那些靠湖靠海吃饭的人,光是这份寒冷,恐怕就会有很多人禁不住。
“……”他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了万年不变的没有表情的样子。
北桦……
我刚刚说话是不是太重了,弄得他以为我这是在埋怨他……
“北桦……”
“不说了,我带你随处逛逛吧。”
北桦拉起我的手就走。
如冰雪般没有温度的手紧紧地与我暖阳般和煦绵柔的手掌相叠瞬间,我们彼此怯怯地对了一眼。
然后一瞬,又特别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
只是他冰冷的手,似乎是贪恋那阵温暖,手指的指腹抵了抵我的手心,撒娇一般地贴得更紧。
说不出心底到底是什么感觉。
微微发热的脸颊,不明所以却有些冒汗的手心,和突然不敢和他对视的尴尬。
至于那天七绕八绕到底到了哪儿,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里风景极好,除了我和北桦便没了其余人。
“这是什么花?”我从地上捡起了一朵小巧的五瓣白花,说不出是在哪儿见过,这般似曾相识的感觉。
晶莹剔透的白色花瓣包裹着淡黄色的芯蕊,细细一嗅还能闻到一种出世的清香,闻着那阵清香,我轻捻花蒂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故意用力旋动……
我绝对是在哪儿见过……
望着像打开的小伞一般不停旋转的花朵从粗壮的枝干落下,我的神经隐隐作痛。
“这花叫海棠。你忘记了,很早以前你到我这儿闹翻天的时候,就毁了我好几棵树……”口上听来是埋怨,“费了我不少功夫,才把他们种活……”
这样吗?
我轻笑,把花一扬,花便旋转着落到了他的肩上,和他白色的袍子融成了一体:“你是上神,老是这么小气翻旧账,这样不好……”
他微微挑了挑眉,神情不明,反正应该不是在生气。
奇怪,为什么我每次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看他有没有生气?
我以前也是这样的吗?我心里不住地嘀咕,疑惑却越放越大。
下意识地往空地上眺望了一眼,一架白色的秋千稳稳地立在那儿。
“秋千……以往向淼哥哥总是会在下头替我推秋千的……”说这话时,又控制不住悲伤的因子从自己的心里蔓延出来。
“你老是说我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结果自己还不是一直陷在向淼的阴影里没办法自拔……”
我苦笑,捶了他一拳,“和你无亲无故你自然不会伤心。”
“我杀过的人也不在少数啊。”他似乎想辩驳,可是却自己越说越乱了。
我翻了个白眼,走了几步便坐定在了秋千上:“北桦……”
“怎么了?”他使法术有一下没一下地替我推着秋千,语气透出几分懒散,日光浴下我也有些微醺。
不远处是偌大的海棠花树,一丛林立的假山,和一树叶子碧绿的珊瑚果,已经结上了累累的通红果实。
“你杀过的那些人里面,有没有人是你不愿意杀的?”我说得很轻,或许自己也不大清楚自己到底是想问他什么,只是无聊赖地随口想同他说些什么。
他有些楞,随后又似乎是真的在沉思过之后,才回答了我的问题:“有吧,我记不清了,哪儿会有这么多人一定要杀?”
“……”我暗了暗眼色,“那,你替我算算我的命盘吧。看我有天会不会死在你手里?”
他的手一滞,反手用力稳住秋千让它稳稳地倚在他的怀里。
“我不算……”语气很冷淡,握秋千绳的手攥成了拳头。
“……”察觉到不对劲,回头看发现他的脸色铁青,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认真,毕竟我起初只是想和他开个玩笑。
“过段日子我便回我的麒麟山洞隐居起来,天界毕竟不是我等能随便走动的,我一直在你的府邸呆着,怕会给你惹麻烦。”惹得他不快,我便想到了早些离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