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一旦泛滥,下游必将沦为泽国,上百万人流离失所,能够活下来的,不过十之一二。
“已经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还要死多少人你才满意?老天爷,非要取走性命,你拿走我的也好啊!”
姜尘撕心裂肺的大喊,他毕竟不过是个才十三四岁的少年,死在他眼前的人已经够多了。
也许是体力耗尽的缘故,他整个人从劫焰上倒栽了下去。
站在百丈巨浪上的公输不凡嘲弄一笑。
“人命不过是夺取权力的垫脚石罢了,在这场即将燃起的乱世狼烟里,弱者没有生存下去的价值,像你这种软弱的废物,还是趁早死去才好,这样才能逃离犹如修罗炼狱一般的战场啊,哈哈哈哈。”
公输不凡肆无忌惮的大笑,在下一个瞬间,那名天真的少年将被相繇吞入腹中!
但就在这一刻,天地间忽然暗了下来。
这种暗不是单纯光线上的黯淡,事实上现在的天气已经够糟糕,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完全靠着闪电才能依稀获得些视线。
这抹仿佛是从地狱升起的黑暗,悄无声息的笼罩了这片天地。
连闪电都在这一瞬变换了色泽,变成了浓郁的漆黑!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谁?是谁在那里?”
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公输不凡勃然色变,他从这抹黑暗里嗅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
在他的正前方有人影绰绰,本该以摧枯拉朽之势毁灭大地的洪水竟然诡异的停滞了下来。
不错,是停滞,但停滞的只是洪水本身,公输不凡还可以思考,还可以说话,他还可以动。
所以停滞并非是整个时空。
对了,相繇是制造水患的凶兽,它是能够控制洪水的,洪水停滞,一定是受了它的控制。
可是相繇为什么要这样做?它为什么要不停的咆哮,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难道是千万年的岁月把它给关傻了吗?
公输不凡摇了摇头,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猜测实在是荒唐。
能够得出的解释只有一个,前方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个连相繇都会觉得恐惧的人!
“是那个天真的小子?不,不可能,他明明就是个普通人!”
公输不凡再度否定了他的猜测,因为他能够清楚看到姜尘已经坠落在了地上。
全靠着劫焰仅剩下的剑气护住他,他才不至于丢掉性命。
能够对相繇构成威胁的绝不可能是他这个软弱的废物!
“是封印相繇的大禹?这更不可能了,大禹再厉害他也是人,是人就有寿命,不可能长生,他早就已经死了!而且……这股气息,绝对不可能是人发出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是亡灵是鬼魂吗?”
公输不凡愤怒的咆哮,这一幕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超出了他的计划。
他绝不允许他的计划遭到破坏,所以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既然是他与大光明宗的人联手释放相繇,他就有操纵相繇的秘法。
事实上这是公输家的不传之秘,也是连墨家也感到恐惧的禁忌之法!
“管你是人也好,是鬼也罢,统统给我去死吧!”
公输不凡猖狂的大笑,他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往前一指,相繇九个蛇头上的九双眼睛同时闪现出了诡异的红光!
相繇可是传说中的上古凶兽,连神灵都感到畏惧的存在,怎会惧怕区区妖魔鬼怪?
刚才肯定是弄错了,肯定是他多疑,公输不凡恢复了信心。
在他的操纵下,巨浪拧成一道水鞭向前砸去,势必将那道鬼影砸回阴曹地府!
“区区蝼蚁,安敢在本座面前卖弄?”
就像是无尽黑夜里的第一盏灯火,它让人们燃起了一缕希望。
可等到火光腾起的时候,却发现火光竟然是黑色的。
这是一团黑火。
粗达数丈的水鞭还未接近那团黑影,几乎是瞬间便被蒸发!
“这怎么可能?整个世间拥有这等手段的人一双手都数得过来,但他们都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不对,你一定是使用了某种诈术,我拥有了相繇的力量不可能输给你,你去死吧!”
公输不凡盛怒之下,操纵相繇疯狂的发起攻击。
原本停滞不动的洪水再度变得躁动起来,它化为无数把兵器,几乎封死了黑影所有的退路。
它势必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哈哈,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就在后悔与绝望中死去吧!”
公输不凡有理由相信,那道黑影绝对不可能躲过这一击!
“寂灭。”
那道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悄然发出,并不洪亮,甚至显得有些低沉。
但言语里却显露出无上的神圣之威!
“噗!怎么可能?我竟然连一招都挡不了?”
公输不凡操纵的无数兵器在瞬间便被黑影击破,不仅如此,那股神圣的力量就像是一把刀子,将高达百丈的洪流劈成两截。
连公输不凡自己都深受重创!
“虚无。”
不等公输不凡回过神来,那个声音再度响起,遭受重创的公输不凡无力再控制相繇。
狂性大发的上古凶兽疯狂的攻向黑影,声势比起先前强上十倍不止!
可它越是这样,越显示出了它的慌张和惊恐,一个巨大无比的黑球悄无声息的接近。
这个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的黑球将相繇困在其中,相繇发出撼天动地的哀嚎。
不过两个呼吸的功夫,这头牺牲了数万人性命方才苏醒过来的凶兽逐渐消失。
归于虚无。
“太厉害了,哈哈,太厉害了!比相繇还要强大的力量,只要将它夺过来,天下将没人是我的对手!”
公输不凡受到挫败后并未失落,反而愈加的兴奋。
“不过现在还不是将你夺到手的时候,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得太久了,我也不会让天下等得太久的,很快我就会回来的,哈哈哈哈!”
公输不凡发出癫狂的大笑,骑着机关兽果断离开。
隆隆隆隆隆隆隆。
大坝已经决堤,失去了相繇的操纵,铺天盖地的洪水终于淹了下来。
那道黑影依然挡在洪水的面前。
“须弥。”
水声消失。
整个世界,清静了。
————
姜尘醒过来的时候茫然看向四周,他以为他到了阴曹地府。
可是阴曹地府怎么会这么的干?奈何桥呢?忘情川呢?
“这里……不是阴曹地府?可是……”
姜尘并不是傻子,很快就意识到他仍然活着,并且他仍然在大坝附近。
但无论如何眼前的场景都让他无法接受。
大坝被洪水冲得支离破碎,千疮百孔不足为奇,可整整数百丈方圆的水域竟然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是的,水域不见了,剩下的是干涸的河床,是深达数十丈的椭圆形巨坑!
大坝的地基仍然躺在坑内,断裂的机械、钉入江底的圆木硬竹,悉数映入姜尘的眼帘。
无数具尸体散在各个地方,姜尘爬起来显得非常的迷茫,他快速的冲向四周去寻找是否还有生还者。
“你怎么样了?快醒醒,快醒醒啊!”
“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喂,听到就快回答我,我会替你去找大夫的!”
“开什么玩笑,谁快来打我一巴掌,将我打醒,告诉我这只是一场梦!”
少年绝望的呐喊,但回应他的仅仅是扑面袭来的风沙。
他呆滞的在原地坐了很久,他的身边是那柄已经满是缺口,连剑身都已扭曲的劫焰剑。
“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
“不……苟活下来的我背负了这里所有人的性命,我要替他们报仇,替他们讨回公道!”
姜尘重重的捶打地面,他咬牙切齿,他的四周全是断臂残肢,鲜血早已干涸,数万具尸体凄凉而又静默的看着他。
无论他们生前是趾高气扬的官员也好,威风凛凛的军卒也罢,哪怕是最普通的民夫劳役。
在死后也不过是一具面目全非的枯骨而已!
姜尘爬到残破不堪的大坝上方,想要找到贺铸的尸体,但几个时辰下来,徒劳无功。
他又想将这些尸体掩埋,可死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凭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办得到?
他唯有挖了个坑,将劫焰埋了进去,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又对着四方各磕了一个头。
这是他对死者的尊敬,也是他对死者的愧疚!
他本该也是这无数具尸体中的一员的,为什么偏偏是他活了下来?!
姜尘抹了抹泪准备离开,这里掀起了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会有朝廷的人过来,他并不信任朝廷的人,自然不会留在这里等死。
但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忽然瞥到巨坑正中央位置有一个升起来的台座。
上边似乎有什么东西!
姜尘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走了过去,这耗费了他很长的时间,要爬上那个台座可不容易。
台座上是一座塔。
一座黑塔。
黑塔不过巴掌大小,看起来平淡无奇,似乎只是一个装饰品。
但姜尘看了它一眼后,目光就很难从它身上挪开,他将黑塔小心包好揣进兜里。
既然是在江底发现的东西,也正好给他留作纪念,让他时刻铭记为死去人们复仇的决心罢!
“贺大叔,还有所有死去的人们,天道若公,我姜尘便替你们讨还公道,天若不公,我连天也一起讨伐!你们绝不会枉死!”
少年迈着沉重的步伐,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