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灰旗招展、锣鼓喧天。而我却在做着一个颠簸的梦。
那个潮湿沉重的梦境渐渐消散了,我在一片混浊的光晕中醒来,这里秽暗的灯光下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蜷缩在墙角,铁皮叠砌的墙隐约在颤抖着,这应该是一间车厢,我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我不是应该在流浪么?记得约好要和杀人蜂一起去西边的城市的,我还在去见杀人蜂的途中吧,就是那时走在废土之城的小巷就没有了以后的记忆,甚至没有疼痛或麻痹的感觉,就乘着迷梦来到了这里,而这儿是真实的世界吗?还是我又陷入了另一个噩梦。
忽然有人抓住了我的手,我感觉到是一个女孩的手抓住了我的手,那滑腻的触感好像是湿透的绫罗。我转过头去,看见了熟悉的脸孔,是磁灵她是一个生在废弃工厂却有着洁癖的怪女孩,即使掉在污泥里的是滥大头她也不会去捡,最喜欢她在屋顶上晒太阳时开心灿烂的笑颜,可是现在她的脸上却挂着我从未见过的苦楚。
“我们这是要去哪?”我伏在她的耳畔小心翼翼的说,尽力不让她的情绪恶化。
“好像要去肮脏的地方。”说完就哭了起来,其他人听见了哭声,悲伤的气氛弥漫开来,好多人眼里流露出绝望的神色,泪水开始决堤,哭声呜咽声此起彼伏,溢满了整间腔室。
这是我能想到最糟糕的情况,却偏偏发生了。
“我们要死了。”“不会再饿肚子了。”悲诉声和哭声还有瘆人的笑声,这些才是要慢慢折磨我们并杀死这些人的东西啊,这群傻瓜不要再吵吵嚷嚷着自取灭亡了,我好讨厌这样的噪音啊,我低吟着“那么,给我。。”
我刚想站起来,却有人先站了出来,“给我肃静!”
三秒钟的死寂后,“哼”这轻蔑的声音在这座寂静的监牢里十分刺耳,维持秩序的巨大身形也听见了,他转过了身,招摇的红发暴露在灯光里,没想到他也被抓来了,那个人是死役,是我的一个性格很暴躁的朋友。
“我说,你有什么意见。”
“杂胎,你以为。。”他的话还没说完,牙齿却已飞过了众人的视线。
死役走上前去,踩着那人的脑袋说“我说这里需要秩序,而秩序由我来监督,好么?”
果然像我想的一样,没有人说话,甚至比之前还要寂静,并不是大家不给他面子,而是他的行径太过粗野,没人会拥护暴力。
死役见没人说话,脸上的神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踢开了被打崩牙的少年,又随便拽住了一个人,对他用吃人口气说:“我说,这里我做主好么。”而被抓住的家伙脸被吓得苍白,不知要说什么。
“好啊,你做主不过不要辜负了大家的性命。”
“那当然,骸隐。”他松开了手,转过头来,对我露出了平日里意气风发的笑容,那笑容让我觉得他勉强还是靠的住的。
仓门打开了,我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人便一窝蜂地冲了出去。我望见门外遥远的黄昏天际,神情有些恍惚,好像濒死的人要升上天堂,可谁知垂死的生命还留恋着以前的世界。
迎接我们的是礼炮口径的榴弹炮,这下没一个人敢动弹了,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人向我们走来,看来是他主宰着我们的生死。他停下了脚步,在远处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们,对身边的枪手说了什么,便离开了,我们被实枪荷弹威逼着走去某个地方,好像是走进了那个人的影子,因为一路上丢满了他碾灭的烟头。
经过了一段冗长的甬道,我听到了阵阵滴水声,随着颤抖的步伐向前蠕动,恶臭扑鼻而来,无疑这里是下水道,石道的尽头是一架嵌在墙上的巨大排气扇和它之下六扇不起眼的门还有如树根般虬结的老化管道,那些门积满灰尘和藓类植物,门的颜色与墙的颜色浑然一体,是最不起眼的,而我却想到了六道轮回,在我们要走的那扇门之后是畜牲,饿鬼,阴险奸诈之人抑或是郁郁寡欢的神……我们走过了其中一扇门,看到了……
只是人罢了,是那个西装革履的家伙,他一定有着命令我们身旁的枪手扣动扳机的权力,我只能期待着这家伙脾气并不火爆,如果他脑子少根筋愿意同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人质交涉就再好不过了。
那人看起来是一副连睁开眼都费劲的样子,气若游丝地说道:“诸位,我叫榴黑炎·烬,你们可以叫我烬,来自灰组,接下来你们只要跟我走就好了,那么,跟我来。”
“大家不要跟他走,我们要回家不是吗!”死役在人群中大吼道。
烬叹了口气,不知嘴里嘟囔着什么,朝死役走去,抓住了死役的肩膀,这时我清晰的听见了他口中的低语“总有像你这样麻烦的人”而死役的脚竟在颤抖,表情变得崩坏,我甚至可以看见他脸上流落下来的汗珠。
“啊!”死役一声吼叫,倒在了泥水里,他的肩膀竟在冒烟。
“现在可以跟着走了吗?”自然没有反对的声音,大家绕过死役循着灯光和烬的背影麻木的行进,我只好拖着失去意识的死役加入了这条赶尸一样的队伍。
“你没事了吧?”
“我可以自己走的”
“别逞强了,你看你浑身通红”
“放下我!骸隐”
“你随意”我放下了死役,而队伍恰巧也停下了,不远处许多人聚集在一起,我对倚在废管道正在擦汗的死役说:“我去看看。”死役浑身散着红雾,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你…不要管我”这样还要逞强,我真懒得管他,便离开了。
“这个环节,你们起码要保证我们的安危吧”
“所以你要做什么?”这是烬的声音。
我试图钻进人群,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时有人抓住了我的手,那触感无疑是磁灵,她问道“那个有尾巴的男孩子是谁呀?”
尾巴!在我所知的世界,头上有角,身后有尾巴,甚至全身密布复眼的人并不少见,他们通过地下非法手术或违禁药物达到变异的姿态,那些人把这种变化自诩为进化,而我所见闻的进化者只是依靠独特的再生器官在街头杂耍罢了,这类人大多是穷苦的疯子,灰组的黑科技给他们钱,便有人愿做实验品,在我还小的时候这本是疯狂科学家所垄断的“艺术”,现在大概因为成本降低得到普及甚至泛滥,在我看来这只不过是败坏人们的顽疾而已。
“只是休息一下而已,我们走断了腿对你们可不好。”那是一个银发少年,他的曈子泛着高端金属制品的光泽,是一双机械眼,也许只是眼珠作假,不过这个人看起来并没有其他“进化者”那样无可救药。
“那歇会。”
整个队伍停下了,我回去寻找死役发现他已经不见了,磁灵也跟了过来“干嘛走这么快,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由他去吧。”
“快看快看!”磁灵花枝招展地指着下水道的排水口,那里站着那个长尾巴的男孩,我觉得有什么事是要询问他的,不知为什么内心对他有些抵触,不过我还是走了过去,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这些流淌的汁液是幽灵巴比伦啊,还没在酸腐的胃里酿成尿就以这妖娆的姿态流尽了么?这样的美酒之所以浪费,只是取决于拥有者一闪念的想法而已,就像我们,成人礼之时却要滑下地狱,这只是因为。神,乐意看见我们自暴自弃罢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看起来是在自言自语,听起来像是在对某人诉说,而磁灵不识趣的问了一句:“是在跟我们说话吗?”
“是的,磁灵,还有骸隐。”
“你知道我们的名字,我们曾经……”
他打断了我的话:“没错,我们并不相识,而名字却是知道的。”
他这么回答我,我已经不想关于名字的问题去追根溯源,因为这么问下去,一切都是按照他的剧本在走。
“你怎么知道我和骸隐的名字?”磁灵傻气的问到。
“道听途说罢了,那暴脾气的小伙子不是叫你骸隐吗?”长尾巴少年对我说,好像这问题来自于我。
“那我呢?”磁灵问到。
“那还是在陆地上,我听说有个乖巧听话的小女孩叫磁灵,没想到在这遇见了她。”这话听得我掉鸡皮疙瘩。
“哪有…”磁灵一脸潮红,不再说什么了。
“我还有些事,后会有期。”尾巴少年说完便要离开。排水口的水流突然变得湍急,名为幽灵巴比伦的美酒在肮脏的水槽中泛起泡沫,污秽的淤积中却闪耀着迷人的光泽,那一瞬间他与我擦身而过,我看不见他,却感到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好像在仰望他。
还有最无法磨灭的,那时候的声音,不知是幻听还是神音,抑或是他说的话:我们的救世主,你要不惜一切的逃跑啊。
“磁灵,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
“那家伙说的话”
“后会有期?”
……
“嗯,是啊后会有期,我们还会再见到他吗?”
“你怎么怪怪的,到底要说什么呀?”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