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丝腥气的药味从大老远就能闻到,风恋晚皱了皱眉,希望那药不是给她喝的。抬头望着推门而入的人,风恋晚有一瞬间的呆滞和迷茫,他怎么来了?
附近的温度明显下降不少,甚至有细碎的雪花飘散,却没有达到让人瑟缩的地步。能在举手投足间散发寒气的,想必玄寂宗也仅有一人。
寒影重见她已经可以坐起,心中也是微微诧异。她伤得多重完全可以说是用药物和灵气吊着命,恢复得这样快实在是出人意料,果然家底丰富的高阶炼丹师是离死神最远的家伙。
将托盘放在桌上,只端着盛满药汤的碗向她走近,停在床榻旁边将之递过去。
刚才背光所以看得不甚清楚,离近一瞧竟发现他的皮肤苍白得好似没有血色,大概受了不轻的伤。看这架势风恋晚就算睡得再迷糊也了解到他是来送药的,可脱口而出的话根本没经过大脑:“你来做什么,不去看怒师姐?如果你是来看我伤多重的,请回。”
偏过头去将不爽的表情藏在暗处,待她发现这句话带着多么浓重的酸味时,俏脸烫得似乎在冒烟。会被误会的吧,她本来想表达的是,既然他和怒焰晴互生情意,这个时候他应该陪在怒焰晴身边才对。
别问她为什么觉得寒影重和怒焰晴互生情意,这俩人站一块儿看上去就挺般配,资质都很好,又是众人的师兄师姐,那晚在清蕖苑他俩就眉来眼去,瞎子都看得出来怒焰晴对他的情意,他在怒焰晴受伤后那么着急估计也坠入爱河了,没准已经进化成一对双修道侣什么的……
烦死了,她该死的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俩人的事?没错一定是因为这俩人在她这个单身贵族面前秀恩爱!风恋晚俏脸红里带白白里带青青里带黑,如果面前有张桌子的话她一定会掀飞它,虽然她很想空手拆窗户再扔到南天门,可心想还是别给师父找麻烦了。
寒影重可不知道风恋晚心中在想什么,从这个角度所能看到的有趣景象唯有她微微发红的耳尖,寒影重欲言又止。现在他没有单膝跪下去对她行礼,也没有说师兄妹间那些亲近却带着疏离的话。当那暗红如血的斗篷掀开一角时,他就不知该怎样面对她,究竟把她当做那个想要保护的杂役还是榜样一般的少宗主?
许久不见她来接碗,他便一直保持着递药的动作。平时持剑已经习惯,此时手臂也不会酸痛。
风恋晚最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扯了扯滑落到膝盖的被子,面对着他尽量用最正常的语调说:“如果想要感谢我救了你师父,那大可不必,只是为了还你的恩情而已。现在我们两不相欠了。”
两不相欠么……
如果沉默真的是金的话,寒影重已经得到了丰富的宝藏。风恋晚感觉像是一个人在演独角戏。正当她感到厌烦甚至想要把自己重新拍晕的时候,才听到寒影重冷淡中透着些许关怀的话语:“喝药吧。”
我说了这么多只换来这三个字吗?风恋晚都快被自己这种奇怪的心理气乐了。好吧,不和自己的健康过不去。伸手正欲接过药碗,眼中业火轻晃,风恋晚眸光闪烁,这药材中难道有一味是魔族的心头血?心中一喜,终于有法子解毒了。夙未罹那欠扁的家伙还说没她的份儿,她亲爱的师父不就给她留了一滴么。
俯身靠前一些,却猛然被那浓重的苦味与夹杂其中的腥气熏得难受,迅速缩回准备接碗的手。她记得她说过,女孩子怕苦那是与生俱来的,对苦涩的恐惧程度已经战胜了对身体健康的爱护。背对着寒影重捂着嘴巴将那阵恶心的感觉忍下去,再转过身来时笑得有些勉强:“我可不可以不喝?”声音中带着孩子气的乞求。
“沐长老好不容易凑齐这些药材,你知道浪费的后果。”寒影重平静地说道。
风恋晚嘴角抽了抽,身为一名医师她自然知道炼丹师对药材的重视程度。当年她就把龙胆花护在怀里防止泠雪抢回去,心想就算拼命也不能失去这小还丹的关键药材。沐能把珍贵药材用在她身上估计已经是极限了,若是被浪费……那她就该考虑考虑离开玄寂宗后去哪里安家。
极度苦涩的气味让风恋晚伸出的手颤抖不停,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什么,很抗拒这碗药中的某种成分。
“我不想喝……”风恋晚学着阿狸的蛋花哭,再次把手缩回,她此时更希望走遍整个大陆去寻找魔界与人间交界处的花,“怒师姐不是也受伤了么,你去拿给她吧,这样就不会浪费了。”
寒影重虽然没有说什么,可灰眸中掠过一抹不悦,平静的药面也泛着几丝波纹。风恋晚凭着耳聪目明自是注意到这些细节,心中深表歉意的同时也在疑惑,不就是她不喝药吗,这火气来得有些蹊跷。让她思索思索原因,究竟是她不甚在意自己的生命健康权还是这药材的来源简直要人命,或者嫌她烦?
沉默的金山渐渐庞大,压得人喘不过气。风恋晚心里像是被小猫玩耍的毛线团,多希望冉冉在这里说几句暗号之类的东西给她找个台阶。暖风将木窗吹得左右摆动,分不清摇晃的究竟是阳光还是影子。
“你喝不喝?”寒影重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难看。
“不喝。”尽管嗅到了威胁的味道,可是风恋晚依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答得很果断。
不喝,很好。寒影重向前一步就势坐在她旁边,向前探着身子,张开手掌用强迫的方式掐着她的脸,端碗的手前伸将碗沿塞进她的嘴里,并使整个碗不断倾斜。
脸颊被挤压与口中突然多出来的碗沿让风恋晚空白的大脑冒出一堆问号,等那苦涩的味道突然被舌头品尝时她蓦地睁大了眼睛,突然发觉现在的情况是与小时候哭闹不喝药的完美重叠。OMG,这种对待小孩子的残忍手段他是从哪里学来的?她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不需要被灌药啊!
“咕噜咕噜咕噜……”一时没回过神来,本能的吞咽已经让她在这场抗争中输得一败涂地。风恋晚连忙去掰他的手,可到了最后竟然是托着药碗让自己喝得更顺利点。怪异的味道顺着喉咙滚进肚子,来不及细想情况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大半碗药汤已经堆积在胃里等待消化吸收。
近在眼前的是那不停滑进喉咙的药汤与白瓷碗壁,透过额间长发与碗沿的缝隙,她所看到的仅是寒影重微蹙的眉头,视线被阻隔而没有发现那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值得庆幸风恋晚在慌乱之中配合得实在漂亮,凭寒影重这生疏的灌药技术竟然没把药洒出去一滴。别问她修为比寒影重高了那么一大截为什么还会被灌药,废话,这种时候谁想的起来灵气是个啥玩意啊!
整碗药被喝完,风恋晚气愤地拍开那只碗以及寒影重的手,瓷碗摔到地面发出一声脆响,碎片散落一地。风恋晚眉头皱得不能再皱,气都不敢喘,双手紧紧捂着嘴巴防止自己把好不容易喝下去的汤药吐掉。那汤药的味道后知后觉般苦到极致,风恋晚的眼角挂着泪珠,唾液不停地分泌再不停地咽下去,味道终于被冲淡了不少。心中也开始抱怨,他就不知道给她端杯水或者拿块糖吗?
良药苦口,这玩意儿能苦到这种程度,药效自然是不错的。周身灵气像是有组织一样凝集到伤口附近自动修补,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新肉长出的微痒,面色更为红润,如春风拂面般神清气爽。
“我救怒焰晴,只是不想让你分心。”迟疑了片刻,寒影重还是决定和她解释,“你到上空自有你的道理,若分心去救怒焰晴就会前功尽弃,而我也不可能看着同门师妹坠下而不顾。”
眼睫投射入眼的阴影挡住了红眸中的亮光,风恋晚不可置否有些欣喜,随即俏脸发烫,双手抱肩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我就是看见你救了怒焰晴才分心的你造吗?如果我亲自去救怒焰晴也不至于受伤你造吗?
寒影重蹙眉:“我只是不想让人误会我和怒焰晴的关系,毁了她的清誉。”
闻言,风恋晚顿时火冒三丈。该死的棺材脸,你关心怒焰晴嫁不嫁的出去就不管我有没有人要?太过分了太讨厌了!一拍床板怒喊道:“那天晚上在清蕖苑你不解释,我的清誉就能随便毁吗?出去!我不想看见你!”她指着敞开的门很不客气地说,正在气头上的她错过了寒影重一闪而逝的无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