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薛慧敏
在远离家乡的城市求学,对一个农村孩子来说是件既骄傲又辛酸的事。都市的喧闹繁华,与我如海市蜃楼般美好而遥不可及,我必须考虑的是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和我那减了又减的生活费。上大学的第二个学期,我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家教。
工作来之不易,所以我格外用心。每个双休日,我都要在郊外的校园和市中心学生家之间穿梭。路很远,为了省下一半车费,每次我都要跑一半路再乘车。
一个星期六,由于多上了一节课,从学生家出来,已是华灯初上了。公交车站牌下只有一只垃圾箱静静立着,最后一班车早已开走了。
路边音响店里放着舒缓柔美的流行歌曲,我却感受不到丝毫温暖。出租车一辆接一辆地呼啸而过,我却不能拦下任何一辆,因为,我知道,我的衣袋里只有两元三角钱。去郊外必经的那条路没有路灯,我硬着头皮向前走。
“闺女,坐车不?”一辆人力三轮车停在我面前。车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有着黝黑的皮肤和憨厚的笑脸。那是父亲的皮肤,父亲的脸。我说了学校的地址,并掏出所有的钱给他看,他轻轻叹了口气,说:“你也太胆大,大黑天儿的一个人回郊外。走吧,我送你去。”
路上,他不停地问这问那,问大学里多姿多彩的生活,问我的学习成绩。当他得知我是做家教挣生活费用,竟轻声责备我:小闺女家,哪能这样拼命呢。没钱,问家里要,你爹一定能想办法!那口气和父亲责备我时一模一样,我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到学校大门口时,他已累得大口大口喘气了。我把仅有的两元三角钱塞到他手里,扭头就想往学校跑。他一把拉住了我,喘着气说:“别……忙,闺女,留几毛……茶钱吧!”说着,往我上衣口袋里塞了一下,又按住了我要掏口袋的手。我哽咽着,想说些什么,可只叫了一声“大叔”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又叹了口气,用一只长满了老趼的大手摸了摸我的头说:“闺女,好好念书,给你爹争口气。我得走了,啊。”那动作,那口气,很像我的父亲。我看着他和那辆车一点一点融入夜幕,泪水止不住地淌下来,父亲和大叔的影子一遍又一遍地在脑中显现、重叠。
那天,我在大门口朝大叔远去的方向站了很久,直到我终于明白,也许这一生我都没有机会再见这位父亲一样的大叔一面。同室的姐妹都已睡下,门给我留着,我换下的没顾上洗的衣服已经被洗干净挂在了我的床头。我掏出大叔塞回的“茶钱”,看见一张墨绿的两元人民币,在灯光下闪着温馨华美的光芒。我的泪再一次流出来,泪眼蒙眬中我看见了那黝黑的皮肤和憨厚的笑容,看见了父亲,看见父亲一样的大叔,看见了人间最美最温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