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轰轰烈烈的讨袁运动中,湖南的中华革命党人也积极蕴酿兵暴,派贺龙到石门县泥沙镇策动兵变,组织湘西暴动。
当然,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泥沙镇地处湖南石门县与湖北鹤峰县交界的大山中,有二百来户人家,近千人口,盛产红茶。民国初年,豪绅子弟出身的唐荣阳当了湖南省督军署的警察队长。他利用权势,串通石门县地方势力,在泥沙镇设立了团防局,让他的胞弟唐臣之当了局长。此人在泥沙镇一手遮天,设烟馆,开赌场,敲诈勒索,为所欲为。在南来北往的商旅中,流传着这样的话:“泥沙好挣钱,一去三五年,要想回家转,身无半文钱。”可见,泥沙镇是何等去处。唐臣之的团防队有枪八十来支。
所谓“团防”,是湘鄂两省在各地设立的地方武装。他们都是地头蛇,人熟地熟,要夺他们的枪并非易事。
贺龙当骡子客时,经常往来于泥沙镇,对这里的一切非常熟悉,在帮会里、客商中甚至团防队都有朋友。1916年1月,他与姐夫谷绩廷等十几个人来到泥沙。与大庸县的革命党人罗占候合起来,在永茂茶庄里商定了一个夺枪计划。他们的办法是:吴佩卿设赌局诱使团丁聚赌;贺龙摆宴席,邀团防局中相识的人赴宴,使团防局无人防守,趁机夺枪举事。
1月21日,正是春节前泥沙镇最后一个大集。赶集的人摩肩接踵,热闹异常。团丁们利用赶集敲诈勒索,找点外快,已成惯例,这次当然也不例外。吴佩卿的赌摊上招来了一批团丁,吆五喝六,玩得起劲;贺龙、谷绩廷在饭馆里摆了四桌酒席,团丁满座,兴高采烈。利用这个时机,贺龙带了十来个人直奔团防局,活捉了唐臣之。一枪未放,缴获了二十余支长枪。随即赶回饭馆、赌摊,对在座的团丁晓以厉害,要他们举兵讨袁。团丁们看见局长被抓,枪支被缴,无可奈何,出于各种目的,纷纷表示愿意随贺龙举义。
砸团防,夺枪枝,惊动了小小的泥沙镇。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惊恐万分,一片混乱。贺龙来到集市中心。大声喊道:
“父老乡亲们,我叫贺龙。我们提了团防局的枪,抓住了干尽坏事的唐臣之。想出头的,跟我去打袁世凯,狗娘养的想当皇帝;不愿干的,我劝你们赶快离开,到别处去谋生,不然,唐家崽子的哥哥从省城回来,一准下毒手。”
这里的贫苦农民受尽官府压榨,常想扯旗造反,苦无带头之人。现在,贺龙登高一呼,青年农民响应者甚多。
贺龙第一次拉起了一支农民武装。
他们乘胜冲入泥沙镇附近的南北镇和皂市,夺了那里团防队的四十多支枪,一下子队伍发展到了三百来人,打出了“湘西讨袁独立军”的旗号,与慈利、大庸、桑植、永顺、龙山等地的起义民军联合起来,对石门县发动了两次攻击。
这些民军是一哄而起的,不仅毫无训练,枪弹又少,而且缺乏统一的指挥。攻城时,一拥而上,被打死上百人之后,就一哄而散了,各自回家。轰轰烈烈的湘西暴动迅即失败。
贺龙在谈到这次暴动时说:“你还没有看见农民轰动起来的时候那个情形呀!简直挡都挡不住!凡是和我认识的青年人,都参加了,都一律打扮:白绸短打,黑纱套头——后面拖这么长。不过因为城里住着一旅北洋兵,打死了我们好几百人,第三天上,剩下来的几乎跑光了。”
贺龙第一次“起家”失败了。
贺龙这个人有一个特点,从不相信有办不成的事,颇有山里人的那种坚韧性。他回到洪家关,听说云南护国军总司令蔡锷已经兵出四川,便派了一个人去向蔡锷求援,请他派兵到湘西来打击拥袁武装。派去的人回来说,川事紧张,蔡锷难于分兵。贺龙想,求人不如求己,千条万条,只有一条管用:自己手里有武装。民军散了,再想办法拉起一支队伍来,可是,要把群众动员出来,需要来一次能使人们重新振奋的行动。他想到了芭茅溪那个盐税局。把这个害人的卡子给端了,既可以夺枪武装自己,又能够为民除害,扩大声势、号召群众。下了决心后,他约了和他要好的21名青年小伙子,带了三把菜刀、两把单刀、一支火枪和若干匕首,连夜来到芭茅溪。
大家悄悄进村,摸到盐局门口。盐局是两层楼的木房,大门用扛子顶得死死的,屋里没一点动静。贺龙和四个学过武术的人,一个“肩撞”,撞开大门。由于用力过猛,连人带板倒在地上。大家点燃火把一齐冲进去。这时候,税警队长被惊醒,从耳门里操起一根棍扫过来。韦敬斋手快,一把扭住棍子,顺势一拖,贺龙菜刀一挥,砍倒了队长。然后打开右边房门,四个人冲进去,把盐局局长从床脚下拖出来,把屋里的八支毛瑟枪掳了。
楼上的敌兵被惊醒了,抄起小椅子守住楼梯口。因为当时的毛瑟枪不方便,打一发塞一粒子弹,他们又被打得手忙脚乱,武器也用不好了,只好抄椅子。贺龙一步跨上王占标的肩头,抄起一把菜刀往楼上冲,打伤了一个敌兵,其它的人我们又跟着上去两个人,楼上三个兵一见,吓得赶快缴枪。
这时候,四支火把将满院子照得通红,天也快亮了,老百姓以为盐局起了火,都围过来看。贺龙命令局长把盐局的帐本、公事全部交出来,抬到院子里一把火烧了;把两柜子的钱财散发给老百姓。
刀劈芭茅溪盐税局,的确起到了号召群众的作用,洪家关附近有不少青年加入了贺龙的队伍。贺龙指挥他们乘胜又打下了汾水岭团防局和上溪河盐税局。贺龙的名声震动湘西。
这时,护国黔军一部开进湘西,与拥袁军作战。湘西各地反袁民军士气大振。大庸县革命党人、民军领袖罗占候派人来到洪家关,帮助贺龙召开了桑植县讨袁军成立大会。会上,贺龙被推举为桑植讨袁护国军总指挥。这一年,贺龙年仅20岁。
随后,在罗占候协助下,贺龙率领民军攻占了桑植县城,赶走了县长,宣布桑植独立,护国讨袁。慈利藉著名文士吴恭享先生曾著文说:“桑植三四年来,兵匪纵横,百姓痛苦,无可控诉,其县人贺龙起编一队,逐去北军之盘踞,人如释负。”贺龙已得民心。
1916年,护国讨袁的巨浪席卷湘西,全区21个县,有16个宣布独立。湖南全省形成了护国讨袁的高潮。孙中山派程潜回到湖南,召开全省讨袁大会,并就任湖南护国军总司令,统一全省护国军。贺龙率领的民军正式编入护国军序列。贺龙被任命为湘西护国军左翼第一梯团第二营营长。
贺龙又起来了,但是,等待他的却不是胜利,而是更重的打击。
在全国反袁斗争风起云涌的冲击下,北洋军阀内部的分裂表面化了。袁世凯不得不在3月22日宣布撤消帝制,并于6月6日死去。袁世凯死后,北洋军阀群龙无首,直、皖、奉等派系,争权夺利,互相倾轧,直闹到兵戎相见,内战不已。南方诸省反对袁世凯的非北洋系大小军阀,失去了斗争目标,互相间的矛盾也日趋尖锐。中国政局一片混乱。在湖南,“二次革命”时,表面宣布独立,暗中阻挠反袁的湖南军阀谭延闿乘机当上了湖南省省长兼督军。
这时,由于拥袁武装进攻湘西护国军,罗占候、贺龙奋起反抗,并将其围困在庸城内。刚当上督军的谭延闿派人前来调停,宣称,为了湘西人民的利益,希望他们停止争斗,并建议罗占候、贺龙的民军移防常德,脱离接触。贺龙认为,只要拥袁军不再进攻护国军,在目前情况下,无须同他冲突,因此,他和罗占候都接受了谭延闿的调集,主动撤离大庸,率部开往常德。
谁知,这是谭延闿的一计。他为了独揽湖南军政大权,千方百计削平各地的武装力量,尤其是反袁坚决的民军。这次他以调停为名,将贺、罗两部调离他们的本土,然后设计除之。涉世不深的贺龙,看不到谭延闿的阴谋,上了当。到常德不久,大约是5月份,谭延闿采取突然袭击,由湘军旅长、澧州镇守副使卿衡将贺、罗两部包围缴械。
世界上的事往往有许多偶然性。卿衡发动袭击那天,贺龙恰好带了两名随从外出办事,离开了驻地,因此,未遭毒手。罗占候被关押。贺龙又成了孤家寡人。怎么办呢?思之再三,他带着两名随从、三支短枪返回了洪家关。
贺龙第二次反袁起义被官僚政客搞垮了。湘西其他反袁民军有的被缴械,有的被收买,名震全湘的湘西反袁斗争,刹时间,烟消云散了。
对于这次失败,贺龙很不服气。可是,他毕竟太年轻了,上了谭延闿的当,也弄不懂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民军。他对错综复杂的政治斗争十分迷惘,百思不得其解,因此,返乡以后,一直闷闷不乐。
9月中旬,贺龙收到一封从长沙寄来的信。这是在湖南长沙政法学堂读书的堂兄贺连元写来的,邀请他速去长沙商讨革命大计。看到这封信,他又来精神,把随身带来的两支枪交给三姐贺三妹的丈夫谷青云埋藏起来,准备动身。家里人劝他说,你名声在外,独自一人出远门,谨防不测。贺龙一笑,只身离开了洪家关。
贺龙身着长衫,嘴上蓄着齐刷刷的短胡须,从常德登上日商“戴生昌”号火轮,过八百里洞庭,溯湘江而上,来到了长沙,在贺连元的小屋里住了下来。贺连元告诉他,长沙中华革命党人正在酝酿新的行动,邀你前来商量。罗占候也被谭延闿释放了,现在也在长沙。过几天,我陪你去见他们。这两天你在长沙先逛一逛。贺龙笑着答应了。
那知,谭延闿得知贺龙来到长沙,要委任他为湖南省督军署谘议,还特地拨出两只粮船给贺龙,让他收税发财。贺龙有些谔然。这家伙搞什么鬼名堂?他不知道,老谋深算的谭延闿懂得,贺龙虽然没有了队伍,但其民军领袖的地位依然存在,在湘西有相当的声望,而他督湘以来,湖南局势一直不稳,必须设法笼络人心,因此,才有这一举动。
吃一堑长一智。贺龙对谭延闿这套把戏虽不明其义,却有了一定的警惕性。他对谭延闿派来的人说:“我这个湘西粗人,不会当什么谘议。我拉队伍为的是反对苛捐杂税,打倒贪官污吏。你们让我在长沙当官收税装进口袋,这不是让我黑了良心害老百姓吗?”他断然拒绝了谭延闿的笼络。
一天,贺龙在罗占候、贺连元陪同下前往拜访林德轩。林德轩,湖南石门人,早年留学日本,加入了同盟会当过讨袁护国军旅长。贺龙来访,正逢林府高朋满座。覃振、林祖涵、廖湘芸等湘界名流都在。原来,他们都是中华革命党人组织的“天谊社”成员。前不久,辛亥革命元老黄兴在上海逝世,即将廷葬长沙。“正谊社”准备利用这个机会,组织力量反对谭延闿。这就是贺连元告诉贺龙的“新行动”。
林德轩早就听说过湘西有位20岁起兵讨袁的贺云卿。看见贺龙到来,赶忙起身相迎,热烈欢迎。在座的人,贺龙大都相识,彼此寒暄,交谈甚欢。
谈话中,林德轩问贺龙道:“听说你有位姐夫叫谷什么,很有板眼,是你的高参,怎么没同来长沙?”
贺龙说:“他叫谷绩廷。常德编散后,他改名谷虎,到澧州唐荣阳那里当了支队司令了。”
“噢,他改虎,你就改龙嘛!”林德轩大笑着说:“你贺云卿,有云。云从龙,风从虎呀!”
在座诸公都拍手叫好。覃振说:“贺龙,多响亮的名字,改得好!”
只有贺连元表示反对。他们贺氏家族第三代,祖上就用过“龙”字。他说:“文常也叫龙,这不是重了第三代祖人吗?恐怕族人会反对,要犯煞气的。”
贺龙听他这么一说,心想,你这个堂兄还是读书人呢!怎么这样封建?他脱口便说:“我才不怕犯煞气呢!”
林德轩附和说:“对,怕什么煞气。我们武人是不怕煞气的,倒要有点样气才好。云卿二十来岁就带兵了怕是早超过祖先了。”
贺龙在长沙住了将近两年。他后来说,这两年是“胡闹”,但也说:“不过胡闹归胡闹,长沙这两年的生活,对我的影响也蛮大呢!知道了许多事情。”
他知道了什么呢?
一是亲眼看到了军阀、官僚、政客们的明争暗斗。这两年里,湖南军阀谭延闿与湘军师长陈复初矛盾重重,勾心斗角。谭延闿利用各种关系,打击陈复初;陈复初利用北洋政府陆军次长傅良佐的关系,控告谭延闿,在湖南闹得纷纷扬扬。贺龙奉正谊社之命,谋杀湖南善后督办主任梅植根未遂,被捕入狱。正谊社便是利用了他们的矛盾,变攻谭为攻陈,使谭延闿释放了贺龙。1917年8月,北洋政府免去了谭延闿的督军职务,由傅良佐继任。他们的这种争斗,使贺龙进一步认清了当政的军阀政客的嘴脸。这对他以后有很大影响。
二是对正谊社采用暗杀、行刺的斗争方式产生了怀疑与否定。贺龙来长沙后,两次接受任务:一次爆炸谭延闿住宅,谋杀梅植根;一次行刺傅良佐派往湖南的先行人员,其秘书长及副官长,但均告失败。贺龙感到,革命必须有一个正确的光明正大的办法,这种恐怖行动对大局无补,是不可取的。
1917年9月,孙中山从上海到达广州,借用海军总司令程璧光以及陆荣廷、唐继尧等西南军阀的力量,召开了“非常国会”,决定组织中华民国军政府,以孙中山为军政府首脑、大元帅,开展护法运动,号召北伐。北京政府为此下令通缉孙中山。
此时贺龙很快组织起了一支二百余人的队伍,担任了湘西护法军游击司令,归湘西护法军总司令张溶川节制。
贺龙第三次起来了。
这年12月,孙中山电令湘西护法军入鄂,援助反对广州政府的鄂军。贺龙随张溶川开赴常德。湘南护法军总司令、贺龙的老朋友林修梅派其游击司令罗福来到常德拜访贺龙。哪知此事却引起了张溶川的怀疑。张溶川知道,贺龙与林修梅关系密切,怕其率部归附,削弱自己的力量,于是,邀请贺龙、罗福来到常德护法军总司令部相谈,乘机扣押了他们,演出了一出摔杯为号的戏。7天以后,张溶川将贺龙的游击队编散,释放了他们俩人。
就这样,贺龙第三次失败,又成了一个平民百姓。
护法军吞并护法军,真是天下之怪事,这和军阀的做法有什么两样?贺龙怎么也想不通,十分苦恼。父亲贺士道来常德看望他,见他寄居在一个姚记商号里,而且刚刚出狱,心里很不好受,甚为儿子耽心,便劝贺龙回乡务农,图个平安,不要再在刀尖子上打滚了。回家,我们还可以重振贺家。
贺龙对父亲说:“爷爷给你改名叫立堂,是盼你立起宗堂;奶奶给我改名为振家,是叫我振兴家业。结果呢?你七立八立,锅都揭不开了;我七振八振,当了骡子客。后来,我拥护孙中山,明白了建立民国,打倒贪官污吏的道理,明白了平均地权,让穷苦农民有田种,有饭吃的道理,人活着就该为这个道理干!”
贺士道吸着烟,慢吞吞地说:“你赶骡马,人家关过你两次;参加了革命党,又坐过班房,算是死里逃生喽。不如见好收场,莫干喽!”
“莫干?”贺龙说:“该死的朝天,不该死的万年。不拖队伍,上对国家不忠,下对祖宗不孝。我就不信队伍拖不起来。孙中山还是成了垮,垮了再干,搞出个民国来了。”
贺士道沉吟了一会,说:“道理是满对的,只是搞不好你会掉脑壳的。你现在是横下了一条心,我也不再拦你了。常伢,你自己好自为之吧!”他对儿子说:“我回家去了,只要你需要,我会来出把子力气的。”
看来,老人是被说服了。从此,一直支持儿子投身革命斗争。1920年夏初,老人受儿子的委托,带着他的小儿子贺文掌,去澧州领取枪枝,途中被匪徒袭击,贺士道身中数弹,落水牺牲;贺文掌被匪徒捉去,用大甑蒸死。那年,贺士道57岁,贺文掌才15岁。
在常德住了一段日子,贺龙觉得,要重新组织武装,还得回洪家关去。他已经获悉,他的队伍被吞并以后,不少人已经离队跑回了家乡。他回乡振臂一呼,是会得到不少人响应的,于是,他离开常德,返回桑植。
这一天,他走到一个叫两水井的地方。这里是桃源和慈利两县交界处的一个山墟小镇。镇上有一孔泉水,人们用条石将其隔成两口水井,一口属于桃源,一口属于慈利,是一个两不管的地方。
在这地方,贺龙碰到了一个走得满头大汗的小伙子。他向贺龙打听,到桑植县洪家关怎么走。
贺龙心里一动,忙问道:“小伙子,你去洪家关做什么?”
小伙子说:“我爷爷让我去找贺云卿。让我跟着他,爷爷才放心。”
贺龙微微一笑。贺云卿就在面前,找什么?不过,他爷爷是谁呢?他问道:
“你爷爷是哪一位?尊姓大名呀?”
“你爷爷叫吴佩卿。我是他侄孙儿吴玉霖。”小伙子回答。
吴佩卿,泥沙夺枪,湘西暴动的老朋友,他倒没有忘记我,还让他的孙儿来找我,好啊。贺龙非常高兴,便说:
“我就是贺云卿!”
吴玉霖没想到眼前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青年人,就是爷爷的好朋友贺云卿,一下子愣住了。盯了好一阵,突然双膝跪地,说:“贺叔祖,受孙儿一拜。”
贺龙急忙搀起吴玉霖,说:“不要从佩卿那儿论辈份嘛,我们各交各的朋友。咱们年纪差不多,我就叫你老弟吧!你来找我是为什么?”
“跟你去杀富济贫。”
“是你爷爷说的吧?过时喽!现在是要为贫苦农民打出个天下来。”贺龙拍拍吴玉霖的肩头说。
吴玉霖兴奋地把衣襟一撩,露出插在腰间的两把锃亮的菜刀,说:
“我没得枪,磨了两把快刀。”
贺龙看了看,大笑起来。“好嘛,看来你是个有心人。对穷人来说,菜刀也是武器。拿菜刀也能革命。我也没得枪,要用的时候,见面分一半,一人一把,好吧?”
吴玉霖笑着点了点头,跟着贺龙走了。
在路上,他们看见从常德方向走来一些人。走近一看,才知道是群兵丁护卫着一顶四人抬的大轿。看样子,里面坐着一个官。轿前有几个卫兵开道,轿后有两个卫兵压阵。他们都背着长枪。也许是走得太疲乏了,也许是一路上酒足饭饱,略有醉意,轿后面的两个卫兵越走越慢,和轿子已经拉开了距离。
这两个兵背的步枪,引起了贺龙的注意。拉队伍就得有枪。枪从哪里来?农民起义,没钱买枪,唯一的办法是夺枪,眼前这两支枪是不是可以夺呢?他反复思忖着,注视着轿子后面这两个卫兵的一举一动。
这两个兵,一晃三摇,漫不经心。有一个还叽哩咕噜地唱起了小曲。他们走得很慢,离开那顶轿子快一百来步了。贺龙心里一亮,和吴玉霖小声嘀咕了几句,俩人便不紧不慢地跟在这两个卫兵的身后。走着,走着,到了一个叫做连三湾的地方。这里古道路窄,林木茂密,而且连转三个湾,是动手的好地方。贺龙向吴玉霖一使眼色,等那顶轿子刚转过湾去,一人拎起一把菜刀,出其不意,猛扑过去,一刀一个,砍倒了卫兵,夺了两支步枪,然后一头扎进了树林飞快离去。事后,他们才知道,那顶轿子里坐的是到慈利上任的县长。
贺龙回到桑植,召集起18个志同道合的青年小伙,取出了交给谷青云埋藏的两支枪,组织起一支小小的队伍,从石门渡过澧水,北上参加湖南护法军的援鄂战斗。
贺龙刚到澧县,碰见了澧州援鄂民军游击司令王子才。他有四十来人,二十来条枪,他对贺龙率领18条好汉,带四支步枪自动援鄂,十分钦佩,主动任命贺龙为营长,随队开往湖北石首。
石首面临长江,与北洋军一江之隔。王子才的副司令荣金芳心惊胆颤,拖枪逃跑了。余下的三十来人惶然不知所措。王子才长叹一声对贺龙说:
“老弟,我出师不利,没打仗,人先跑了。我看,你是个人才,我把这三十来人交给你吧,你好自为之。”
他自己回湖南去了。
天下之事真是不可预测。贺龙一下子成了湘西援鄂一路军所属的游击司令。他又把队伍拉起来了。命运对于贺龙既残酷又慷慨。
贺龙带着这支小小的队伍,在荆江两岸,穿梭游击,与北洋军周旋,同时发展自己。
1918年3月,北洋军长江上游总司令吴光新率领卢金山师和冯玉祥旅进攻湘西援鄂军。民军难以抵挡,纷纷后撤。贺龙率游击队从公安退往澧县。
在援鄂作战的两个月中,贺龙的队伍发展到了五百余人,七十多支枪。
“两把菜刀起家”。贺龙经历过三次失败,这一次,他第四次拉起一支革命武装,投入民主革命的武装斗争,走上了一条曲折坎坷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