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陈晶晶睁开眼睛,窗外残月将退,晨光熹微,房间里一片寂静。蓦地,夏梧青的名字跳进了她的脑海,她想起了昨夜的噩梦,随之又想起了何芃芃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心情马上郁闷起来:“也许,夏梧青真的失踪了。”
笃!笃!笃!一阵沉重、急促的敲门声,把陈晶晶从回忆中拉回到现实,心想,这么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敲门声会是谁呢?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男子急切的声音:“这是陈晶晶的家吧?请打开门,我有急事儿找你!”
陈晶晶急忙起身,从防盗门的猫眼往外看了看,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惊恐不安地站在门外。她感觉这个年轻的男子似乎有些面熟,在记忆里搜索了一遍,又想不起来是谁,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于是就警惕地问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啊!”
门外的男子十分客气地说:“您就是陈晶晶吧?我是夏梧青的弟弟夏梧松。找你有一件很紧急的事儿!”
陈晶晶迟疑了一下,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看起来夏梧青失踪是千真万确了,否则他弟弟也不会找上门来的。”想到这里,她急切地说:“你稍等一会儿,我穿上衣服给你开门!”她用最快的速度穿上了外衣,胡乱地洗了一把脸,连护肤霜都没顾得上擦,就急忙把防盗门从里面打开了。
夏梧松站在防盗门口,看样子一副很着急的样子。陈晶晶的目光在他的脸上、身上移动。从相貌上看,他和夏梧青有相似之处,个头没有夏梧青高,却比夏梧青魁梧、壮实。以前,她到夏梧青的家乡做客时,夏梧松正在县城的一个英语补习班听课,她和他还没见过面。
陈晶晶温和地问:“小夏,你找我有事儿?”
夏梧松压低嗓音说:“陈姐,我能不能进去说话?”
陈晶晶点了点头说:“哦,请进来吧!”
夏梧松跟在陈晶晶的后面走进了客厅,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因为你哥哥失踪的事儿呀?”陈晶晶一边给夏梧松倒水一边问。
夏梧松憨厚、纯朴的脸上写着焦急和忧愁:“陈姐,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啥事儿,何芃芃昨天晚上八点十分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接电话问她有啥事儿,她刚说‘你哥哥’三个字就突然停下了,后来听到她慌里慌张地说她那里说话不方便。叫我马上去找你,她说你知道她要和我说的事儿,然后她就把电话挂了。我再打过去,那边就没有人接了。”
“何芃芃用什么电话打给你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手机,也不是她办公室和住处的电话。”
陈晶晶说:“看起来你哥哥夏梧青真的失踪了。”接着,她就把何芃芃昨天晚上七点五十分时给她打电话的内容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陈姐,我感觉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啊!我哥是不是被人给害了呀?”夏梧松哀叹了一声,哭丧着脸说。
陈晶晶也有同感,可还是安慰他说:“不会吧!怎么会呢?”
夏梧松说:“我哥在失踪前一个星期私下和我说过,他决定要做一件事,这件事很可能有危险,但是他决心要做了,让我有思想准备,不管他以后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告诉父母,免得他们担心。当时我看他的神态很严肃。可不可能是要揭发有关领导的腐败问题啊?”
陈晶晶沉思了一会儿说:“如果是那样,你哥还是一个很有良知的人。他这样做当然要担一定的风险。也许有人发现了他的行动。”
夏梧松忧心忡忡地说:“陈姐,我哥是一个孝顺的儿子,是我们这个贫困的家拖累了他,否则,他也不会和您分开的。我爹让我捎话儿给您,他代表我们全家人向您表示歉意。希望您能帮助我打听一下我哥的下落。”
“你为什么找我呢?我和你哥已经分手了,难道你还不知道?”
夏梧松的声音里充满了愧疚:“我是后来才知道的。陈姐,其实,我哥心里还装着你,只是当时为了给我母亲治病和我上大学的费用……才和何芃芃在一起的……当时我不知道我哥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如果我知道,我宁愿不上这个大学,也绝不会让我哥和你分手的。陈姐,现在说这些太晚了。我和父亲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都觉得我们全家都对不起你……”
陈晶晶凄然一笑,十分宽容地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已经原谅你哥哥了,他最起码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一个称职的哥哥。就凭这些,我已经不怨恨你哥哥了。也许,我和你哥哥是有缘无分。”
夏梧松仍然是一脸愧疚,好像对不起陈晶晶的人不是他哥哥,而是他本人似的,他恭恭敬敬地说:“陈姐,你真好,难怪我爹我娘都夸你呢!你说,现在我哥是不是和何芃芃一起走的呢?”
陈晶晶一脸茫然地说:“不会吧?你哥失踪的事是何芃芃告诉我的,她让我赶快通知你们。当时听她的声音,她好像挺着急的,我不知道你哥和何芃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分析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哥真的失踪了,另一种是何芃芃把你哥害了,然后用这种方法掩盖她的罪行。”
“陈姐,我哥如果有个三长两短的,我的父母怎么活呀?”
“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报警,让公安局寻找你哥哥。如果他一旦发生什么不测,公安局也能替你哥哥伸张正义,将谋害你哥哥的人绳之以法!”
“陈姐,我们赶紧去报警吧!你说得对,当务之急报警是解救我哥的最好办法。”
陈晶晶说:“小夏,现在快到十二点了,警察也得吃饭,我们先出去吃点儿饭吧。”
“也行。陈姐,今天中午我请客。”
“不用你请,我请你吃顿便饭。想当初,我还到你家白吃白住了一个星期呢。”陈晶晶说完这句话,眼前浮现出那片果树园。瞬间,她的表情开朗了许多,也热情了许多。
在去吃饭的路上,陈晶晶问:“梧松,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址的?”
夏梧松说:“昨天我接了何芃芃的电话,就到你单位值班室打听到你的住址,可是天太晚了,就没敢来打扰你。今天起个大早来找你,虽然很唐突,但是,我也顾不得这些了。因为这件事实在是不能耽误的。你是一个善良的好人,一定能帮忙找到我哥哥。”
“小夏,你大学毕业了吧?”
“我去年就毕业了,到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在滨江一家合资企业当翻译,是试用期。”
“你父母还好吗?”
“我父母都很好,家里的经济状况也逐渐好了起来,我爹娘办起了一个养鸡场,他们还时常念叨你呢!”
中午,陈晶晶在附近一个小酒店请夏梧松简单吃了一顿饭。下午两点,陈晶晶和夏梧青打出租车来到艺苑派出所,敲开了值班室的门。接待他们的是一位长着娃娃脸的年轻民警,他热情地说:“请坐,你们到派出所有什么事儿?”
陈晶晶一脸严肃地说:“警察同志,我们是来报案的。”
娃娃脸民警拉开抽屉,拿出一个记事簿翻开放平,然后拿出一支碳素笔,态度和蔼地说:“你们讲一下情况,尤其是细节一定要讲清楚。”
夏梧松双眸中噙着泪水,低声说:“警察同志,我哥哥夏梧青失踪了。我哥有半个多月没和我联系了,不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把何芃芃给他打电话的内容讲了一遍。
接着,陈晶晶把何芃芃给她打电话的内容也讲述了一遍。娃娃脸民警认真地记录着,之后,让夏梧松和陈晶晶看了一遍笔录,确认笔录上的证词和自己说得没有异议,各自在他们的笔录上签上了名字,按下了手印。
娃娃脸民警说:“夏梧青是不是出远门了?以前,我们也接过这类失踪案,可过了一段时间人又回来了。”
“我怀疑我哥被人绑架了,或者被害了。他失踪之前,说他要做一件事情,有一定的危险性,不让我告诉父母。”
“你还知道哪些情况,如实讲给我们,越细越好,这有助于我们破案。你哥哥要做什么事情呢?”
“当时他没说,我也没敢问。我哥哥要做的事情,何芃芃应该知道。因为我哥哥一直和她在一起。”
“你哥哥和何芃芃是什么关系?”
夏梧松迟疑了一下说:“他们是同居关系,没有登记结婚。”
“你哥哥与何芃芃的关系好吗?”
“还可以。我母亲治病,我上大学,何芃芃在经济上资助了我们。我哥是以报恩的心情和何芃芃在一起的。”
“今天就问这些情况,我们按失踪案处理。但是,如果夏梧青回来了,你们一定和我联系。你们回去吧。”
陈晶晶和夏梧松从派出所出来就分开了。陈晶晶直接上班去了,夏梧松也回到了自己的单位。
艺苑派出所的王所长将夏梧青失踪的情况,向滨江市的市局刑警支队作了汇报。
二
柳林镇距离滨江市区二百五十华里,是一个经济比较富裕的小镇。镇上有十七个自然村,其中刘家窝棚村是这个镇最大的一个山村。小山村附近有一座山叫兔子山,前些年,当地政府投资,村干部率领村民修了一条通往兔子山的公路。山路弯弯,顺着山路向上走一百米就是两个采石场,采石场下面是一片苹果园。村民刘玉奇承包了这两个采石场和这片果园,采石场在刘家窝棚村东北面。为了便于休息和看守果园和采石场,刘玉奇在半山腰的路西建了一个工棚,又在工棚的周围栽了一些杨树和柳树。
六月九日那天清晨,太阳一出,刘玉奇就爬了起来。他吃过早饭,来到兔子山的工棚,给那些树苗浇水,过了一会儿,几个民工来上工了。他吩咐说:“刘晓峰、刘大壮,到东边的采石场拉石头,刘俊杰、刘文学,到西边的采石场拉石头。”
分完工,民工都离开了工棚,刘玉奇顺着工棚的下坡走去,那里有一个稍微开阔的地方,这块稍微平坦的土地上生长着苹果树、梨树、桃树。他一边给果树除草,一边得意地哼着小曲,很是惬意。抬眼望去,山岭间的夏草茂盛,麦田里绿苗茁壮。采石场两边的小土坎上,长着茂密的野草,四周充满了青草的气味,再往下有一条不大的小山沟,山沟的东西两边各有一个采石场。
兔子山脚下又像往日好天气时一样,升腾起了一片雾霭,把毗连的山峦涂抹上了异常柔和的乳白色。
刘晓峰和刘大壮拿着工具走到了东边的采石场,坐在了一个土石堆上。这些民工有一个习惯,干活之前先抽一支烟,烟瘾过足了才开始干活儿。刘晓峰从一盒红塔山中抽出一支烟叼在了嘴上,顺手递给了刘大壮一支。刘大壮掏出打火机,把叼在嘴上的烟点燃,使劲吸了几口。
刘晓峰皱起了眉头问:“大壮,你的鼻子好使不?”
刘大壮一头雾水地说:“好使啊,咋了?”
刘晓峰说:“唉!我闻到了一股子臭味儿!你闻到了吗?”
刘大壮使劲抽动着鼻子闻了闻说:“臭味儿?没闻到。”
刘晓峰的烟也没抽,夹在了耳朵上,站起身说:“不抽了,干活吧。”
两个人不再说话,闷头干起活儿来。
大约上午十点多钟,烈日当空,采石场下面的路上热浪扑面。在盛夏阳光强烈的照射下,采石场的石头都被晒热了。刘晓峰一屁股坐在了山坡上的一个石头堆上,右手摘下草帽搧了几下,左手拽起衣襟擦着脸上的汗水说:“天太热了,真要命!大壮,歇一会儿吧!”
“是该歇一会儿了,我的烟瘾这会儿也上来了。”刘大壮说着,坐在了刘晓峰身边。他抓起T恤衫的前襟,胡乱地擦几下脸上的汗水,从一盒“中华”里抽出一支烟,掏出打火机点燃,津津有味儿地吸了一口,然后又抽出一支递给刘晓峰说:“给!我也奢侈了一回,昨天刚买的。”
刘晓峰没接那支“中华”烟,眼睛四处扫一圈儿说:“今天真他妈的邪门儿了!我又闻到了刚才那股臭味儿,你闻到了吗?”
这时,只见一群绿色的大苍蝇围着土石堆直嗡嗡直叫,刘大壮捂住鼻子说:“咦,晓峰,这回我也闻到了,真有臭味儿,熏死人了!咋回事儿呢?我说,什么味儿呀?”
刘晓峰沉思道:“这儿是不是有死兔子,或者是死老鼠啥的。喂!咱俩赶快找找,清理出去!”
刘大壮使劲地吸了几口那支“大中华”,然后扔掉了手中的烟蒂,站起身来,围着土石堆周围仔细寻找起来。
刘晓峰往采石场的上面走去,到了采石场的上面,他使劲吸了吸鼻子,自言自语地说:“真奇了怪了,这上面咋没味儿呢?”
这时,刘大壮惊异地喊道:“晓峰,你快下来看看,这是啥东西呀!”
“你找到了?”刘晓峰急忙走了下来问。
刘大壮用手指着刚才他们坐过的土石堆说:“你说奇怪不,这里怎么埋了塑料布?”
刘晓峰定睛一看,土石堆的缝隙里露出了一块透明的塑料布,在微风中瑟瑟地抖动着。他拿起铁锹走去扒拉了一下那块塑料布,竟然露出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他心里一跳,急忙说:“我看有点不对劲儿,赶紧向老板报告。”他不敢再扒拉了,立即拨通了刘玉奇的手机:“刘老板,你快过来看看!这山上好像埋了啥东西。”
过了一会儿,刘玉奇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有些不高兴地问:“你们俩不好好干活,干啥呢?发现了金银财宝咋地?大惊小怪地把我喊来?”
刘晓峰指着土石堆,惊魂未定地说:“老板,你看!这里埋了一双运动鞋!”
刘玉奇走到近前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心里悚然一惊:“我的妈呀!这哪里是一双运动鞋,这分明是穿着运动鞋的两只人脚嘛!难道这土石堆里面埋了一个死人?”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也没敢再仔细查看,就拿起手机报了警。
上午十一点三十分,滨江公安局刑警大队侦查技术人员赶到现场。侦查员用铁铲小心翼翼地挖去土石,一股刺鼻的臭味袭来。随着土石堆上的土被一点儿一点儿地扒拉掉,须臾之间,侦查员的脸上露出了惊骇的神色,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