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之阔闷闷地一人喝光了壶中所有的酒,什么酒喝多了都醉人,冰凌花酿造的酒也不例外。羽之阔面色潮红地伏在桌上昏昏欲睡。羽砚则毫不客气地品尝着面前的各色糕点。羽墨自知当初做错事情,连父亲都跟着一起被蓝雪国的国王和王后冷淡,心里觉着不好受,心想,“呆会在晚晏上一定要跟二王子解释清楚,和云朗蝶的婚约是我自己订的,一直瞒着父亲,所以父亲不知情,项链……,要是项链没被看穿那就不提了,他要问那颗浸透了血滴的冰钻,那就如实相告,是被一种花的刺扎破了手指,血滴在了上面。总之,错都是我一个人惹出来的,希望国王王后不要怨怪父亲。”
宫中的侍女过来叫他们去赴晚晏时,羽之阔已经响起了呼噜。羽墨、羽砚推醒了她们的父亲,羽之阔虽然醉了,可头脑还是清醒的,被两个女儿叫醒,听跟前的宫中侍女再次说:“国王王后请三位客人去中殿共用晚晏。”说完侍女转身带路,羽之阔及两个女儿站起来随侍女一起往中殿去。
中殿里只摆了一张大大的圆桌,羽之阔带来的随从被安排在别处吃晚饭。国王王后及二王子已经坐在桌边等候了。
王后奥莱丽笑着说:“让你们久等了,刚才,我与舞姬们研究了一下今晚的节目,呆会儿,我们边吃饭边欣赏她们的舞技。”
羽之阔说:“国王和王后太客气了。”然后带着两个女儿入座。
维阿斯面无表情地说:“普力卡,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魔发族的族长羽之阔。”普力卡毕躬毕敬地站起身来说:“欢迎羽族长来到蓝雪国。”维阿斯又对羽之阔说:“这是我的二王子普力卡。”
“少年英俊又重承诺,维阿斯你有个好儿子。”羽之阔的话是寒喧也是理话,他也礼上往来地介绍了自己的女儿:“我来给你们介绍下我的两个女儿,这个是我的大女儿羽墨,那个是我的二女儿羽砚。”
羽墨和羽砚一同站起来向蓝雪国国王王后弯腰施礼,“愿国王和王后健康永在。”说话的是羽砚。
王后奥莱莉笑呵呵地说:“多漂亮的两个公主,好了,快坐下吧。”奥莱莉看着羽砚的眼神充满了喜爱。
普力卡用冷峻的目光看着羽墨,而羽墨此时也在看着普力卡,两人目光相碰时,羽墨感觉普力卡虽然英俊,可他就像一块寒冰,尤其是那双眼睛,看着她让她冷得情不自禁地发抖。
奥莱丽击了几下手掌,一群穿着粉色衣裙的舞姬走了进来,随后中殿上空响起了颇有民族风情的音乐,王后微笑着说:“不要客气,快来一起用餐吧。”她提起了多年前,火族人攻打冰族时,她带着普力卡去魔发族求援的那件事,这件事让她对羽之阔一家人心存感激。那次,羽夫人也是对她们母子热情地招待,那场战争,冰族除了不会打仗的妇孺和老人,几乎都去了战场,若不是羽之阔出兵援助,战争也许不会那么快就结束。“我和国王一直感念贵族的援助……至于我们两家的王子跟公主,各自有追求他们自己幸福的权利。”王后说完看了看旁边的丈夫和儿子,“这一点,我和国王的观点是一致的,至于普力卡,我想他早晚会想通的,是吧,普力卡?”普力卡尊敬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默默地点了点头。
羽墨听王后如此的说法,把之前准备的那些解释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她看了一眼普力卡,而此时普力卡也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看见羽墨的目光投向他这边,他拿出那个盒子,在羽墨面前取出了那串项链,指着那颗浸入血滴的冰钻,冲着羽墨和羽砚姐妹俩说:“吃过饭,请你们两个解释一下这个是怎么回事。”听到这句话,羽墨的手抖了一下,不过十几年的高层教养使她手里的羹勺没有掉下来。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王后的眼睛。
羽砚看了眼羽墨,见羽墨一言不发,只是低头呷着碗里的汤。王后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可眼里却没有了一丝暖意,蓝雪王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气氛此时凝到了冰点。
普力卡展示完那颗带血的冰钻,嘴角泛着一抹冷笑把冰钻项链放回了盒子里。羽砚放下手中的叉子,正视着普力卡说:“我现在就来解释。”
国王维阿斯阴沉着脸点了点头,“那就说说吧。”王后则不掷一言,继续吃着她面前的晚餐。羽砚瞥了一眼羽墨,羽墨显得有些紧张,不过在羽砚开口前羽墨还是拦住了她,“还是我来解释吧。”普力卡挑了一下眼眉,“哦?这么说这颗带血的冰钻与你有关啰?”
羽墨紧紧地攥着手指说:“是,这颗冰钻里的血,是我不小心滴在上面的。”
“既然你已经有了心上人,并且准备嫁给他,那为什么还要戴上我求亲送去的礼物?而且那么不小心,在这串项链上留下戴过它的痕迹?”普力卡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优雅,可是却叫羽墨感到了窒息般的羞愧。
羽墨咬了一下嘴唇,正视着斜对面坐着的普力卡,而此时普力卡也在用碧蓝的眼睛挑衅地看着羽墨,羽墨心想,自己跟着父亲来到这里不就是来跟二王子解释的吗?虽然自己做得欠妥,可总得把事情解释清楚,“……啊,是这样,我的手指头被花给刺破,在我抬手吮血时不小心一滴血滴在了上面,万没想到的是那滴血竞被冰钻吸了进去,要是二王子介意,以后我再赔给二王子一颗就是了。”
普力卡冷冷地翘起唇角冷笑一声,“哼哼,赔?”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低声质问。
国王一直在关注着他们的对话,有点反常的是,对于退亲所带给他的不快,随着普力卡拿出冰钻项链的那一刻,到此时已完全消散。羽墨不嫁给二王子也许不是什么坏事,鉴于两国的交情,对于二王子的不甘善罢他只能阻止,于是沉声说:“好了,普力卡,放下过去的不愉快,羽族长是个一言九鼎的人,治理魔发族万人尊崇,如今,为了自己的女儿来我们蓝雪国退亲,对于羽族长来说已经是英雄气短了,你如果想和两位公主再谈这件事,那就请你另外选择时间跟场合,羽族长十几年前为我们国家出兵援助,从未来过蓝雪国,如今他带两名爱女来到这里,我们该视为友人和上宾才是。做为晚辈,你是不是该给羽族长敬上一杯呢?”
奥莱丽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普力卡。这时普力卡也觉自己做得有些失礼。普力卡端起酒壶先为羽之阔斟满,再给自己倒上一杯,站起身恭敬地向羽之阔敬酒道:“羽族长第一次来蓝雪国,我刚才的失礼请羽族长不要介意,这杯酒是晚辈敬您的。”说完一饮而尽。
做为一个男人,羽之阔又怎会不理解二王子现在的心情。错只错在自己女儿背叛族规不守诚信,于是,羽之阔也举起盛满酒的杯子说:“希望二王子尽快遇到心爱的好姑娘,结成佳偶。”二王子一直冰冷的蓝眼中终于浮出了一丝暖意。
席中的气氛终于变得温暖了,二王子的手指似是无意地触碰了一下那串项链,这让旁边的羽砚略显紧张,也许是个人紧张的小气场也能被旁边的人感觉得到,二王子居然看向她,低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感觉这里有些冷?”二王子的语气与之前质问项链一事的冰冷完全不同。
羽砚看着那双碧蓝的眼睛,里面已不再冰冷,看来他还没有看出项链的破绽。“哦,没什么,喝杯酒就好了。”羽砚轻声说完端起酒杯喝光了杯中的酒。本来,冰凌花酒慢饮是不辣口不醉人的,而羽砚饮得有些快,加上之前在大殿喝的那杯,她已感觉有些头晕了,白皙的脸颊上也泛起了红晕。
二王子似笑非笑地慢饮着手中的酒杯,转过棱角分明的脸低声提醒着身旁的羽砚:“冰棱花酒要慢饮才行,不然会醉的。”羽砚再看这张英俊白皙的脸,已经没有了冰冷的敌意,倒多了一些温暖的友善。许是醉了,羽砚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这次是我们两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怎么好像你的家人缺了一个,你是二王子,那你应该还有个哥哥或者姐姐,他(她)怎么没来呢?”
国王和王后都僵住了,笑容从王后的脸上慢慢消失,国王的脸上浮起了悲戚的神色,普力卡看着父母的反应,知道这个叫羽砚的小公主说了让他们忌讳的话,不过悲伤也要正视现实,一句话从普力卡嘴里低声说出来:“战死了,我的兄长在火族攻打冰族的那场战役中牺牲了。”
羽砚看见蓝雪国国王一家的反应,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加之酒力的作用和一路的劳顿,她很想离开这里,她怕自己不小心再说错什么,于是对国王和王后说:“尊敬的国王王后,我吃饱了,也许是我不太会喝这种酒,头很晕,请允许我先离开这里。”
王后叫来侍女,吩咐把魔发族小公主带到客人休息的房间。
羽砚随侍女走在亮如白昼的廊道里,廊道两边有很多扇门,每扇门的旁边都镶嵌着一个大小刚刚合适的石雕,羽砚颇感好奇地打听,为什么那些门旁都挂着不同的小石雕,侍女没有回答,继续向前走着,说:“公主,您休息的房间再往前拐个弯就到了。”侍女将羽砚带到一扇大的白色木门前面,为她推开门,羽砚感觉室内一股温暖的气流扑面而来,“我父亲和姐姐还有我们族的其他人都住在哪里?”
侍女回答说:“您的父亲和姐姐住在旁边的这两个房间,您族里来的其他人也都安排好了住处,请您放心。”
羽砚放心地点点头:“知道了,谢谢。”
侍女说:“小公主,您可以休息了。”说完便转身离去。
羽砚正要走进这间屋子,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耳熟的声音:“能请我进去坐会儿吗?”羽砚听出了这是谁,还未转身便说:“不能!”
来人说:“那好,就请你等会儿再进这房间休息。”说罢挥手关上了白色的木门。
一串熟悉的项链吊在了羽砚的眼前,不过有些别扭的是,这串项链不是柔软自然的下垂,而是有些僵硬地悬挂在那人的手指上。蓝雪国温度低,胶质的丝线在这里是会显得僵硬的。
普力卡碧蓝的眼睛深不可测地盯着羽砚,“这个,应该是你的手笔,你那个爱慕虚荣的姐姐怕是弄不出来这种玩艺。”
羽砚粉嫩的双颊又填了一层红晕,“呃……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刚才我拿出来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我的冰丝独一无二,怎么能是你这种劣质的丝线能够仿昌的?”普力卡语气虽然平淡优雅,丝毫没有吵架的意思,不过他是蓝雪国未来的王,如果他对这事介怀,一定会影响未来两国关系的。
羽砚无奈地笑笑,“呵呵,不然能怎样呢,既然姐姐决意要和云朗蝶在一起,只能对这项链进行修复了,其实这项链也不是谁给弄断的,是那天姐姐和云朗蝶琴箫合奏,这条项链突然就断掉了,我也觉得奇怪,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都不相信这是真的。”
然而普力卡却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在他们国家众多的勇士当中就有一位是以音律为武器的,在那名勇士所住房间的门旁挂着的,是一个竖琴的石雕。
普力卡摆弄着那些丝线,面无表情地问:“弹性和粘度都还不错,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弄出来的吗?”
羽砚暗自揣度着他的用意,既然看穿了是粘上去的“劣质丝线”还问,难道是想继续挖苦我?于是另僻话题说:“你送去的冰钻真称得上是奇物了,送去的时候是被丝线穿透的,结果断了颗颗就都是完整的,什么东西都无法穿过,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普力卡收起那些冰钻,说:“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冰钻是蓝雪国的圣物,无比坚硬,只有用冰丝才能将它穿透,我很庆幸你们把冰钻送回来,再次见到你姐姐,我才知道,或许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很多事物都在变,比如说从小爱我的哥哥,纯洁可爱的小羽墨……他们现在,都不在了!”
羽砚听了此话也颇有同感,去了一趟百草谷,她感觉那里变了,具体哪里发生了变化她也说不清。羽砚看着普力卡说:“你会不会因为我们……欺骗了你,以后去攻打魔发族?”羽砚看着那双碧蓝色的眼晴,希望他的眼神能告诉她正确的答案。
“一定不会,我不喜欢战争。”普力卡的眼睛透着坚定的幽蓝。
“真的?”羽砚用质疑的眼神看着普力卡。
“真的,我发誓。”普力卡神情严肃地说。
“那好,我也会告诉你这些劣质的丝线是怎么做出来的。”羽砚虽然说得有些孩子气,可是却像是形成了一种契约,一种交换信任的契约。
“该休息了,”普力卡打了一个哈欠,“以后,你会有机会告诉我你的丝线是如何做出来的。”说完,普力卡转身朝廊道的尽头走去,廊道的那一头没有安放火把,很快,那个年少英俊的背影便隐没在了深遂的幽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