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在那晚之后就变成外冷内热的暖瓶,高考成绩公布那天,我是全省第一,接受电台采访的时候,他傻笑着站在我身边,那应该是我第一次见他笑,也是他第一次紧张。他没像其他家长那样长篇大论说很多,他只说:“我女儿争气,不管生活上有什么苦她都一个人撑下来。”他的确说不了太多,就这一句话的后半句他就哽咽得吐字不清。
整个暑假,他也像他自己说的我做什么都行。而我正需要片刻不停地做些什么,在和他保持联络的情况下独自去旅行三五天不着家;去体验很多种工作,有时被坑,他只是说吃亏了才能长本事;在他工作的健身俱乐部里学乒乓球,给人培训出手太狠惹了不少麻烦,他一次也没显露过不满,自己低声下气地收拾烂摊子。所以,当我看着他愈加刺眼的衰老,口里叫不出“爸”,大脑里却频繁闪现那个虚妄无知的美梦时就狠到抽自己巴掌,但我终究不会在他面前打自己,只能把全部的罪恶感压在心里耐心品尝。
我的生活方式虽然改变,但依然痛苦,依旧保持着周末下午去小山的习惯,纵使四十多摄氏度的气温我也要去坐在亭子里看着叶隙间阳光点缀的碎钻,听着卖力的蝉鸣让自己找到恰当的心情好好经营自己的生活。
持续降雨的恩惠,我躺在亭子里的长椅上吹着盛夏所排斥的清风,盯着树叶上不忍跌落的水滴安适得意识恍惚,而我不想睡,不想在梦中错过现实的美好……
“在梦中错过现实的美好”
“在现实中丢弃梦的美好”
到底是哪一个?
这两句话就是我现在矛盾又困扰的生活,我总在思考却总找不到合情合理的答案。抽烟成了让我耐心想下去的“良药”,我不想承认自己有了烟瘾,但是我舍弃不掉,纵使每次碰触烟盒的时候就会想起暖瓶鬓角的白发,心脏就像被车撞一般猛然一震,却感觉不到疼,而可悲的生物只会在疼痛面前退缩,我到底是麻木的堕落了还是坚强到看开一切?
……
“咳咳,你,别,咳咳……”第一次抽烟抽到咳嗽,咳得流眼泪,羞耻得侧身缩成一团。
“为什么?”
无情的撕扯之后,我被压在那个人身下,固执地阻推着塞进口腔里强硬的柔热,而相比之下我的固执是那么苍白虚伪。
他的气息,他的力量,他的温度就像顶天立地的三座大山稍一坚持就让我仓皇拜倒,谦卑地亲吻着他的垂爱,感激涕零……恶心吧,如此的自己,彻头彻尾地恶心自己,但全部都是我的错,是我应受的罪。
我对自己的讽刺与残忍在他眼里却是柔弱的驯顺,口腔里的唇舌躁动了多久我不愿在乎,只是它转移了,随着原本摁在腰部的手,记忆里的尚贤有可能吗?对一个女生做这种事,有可能吗?
他只是想让她铭记他……
麻木的手冲出去攥住他的手腕,身体用尽全力地缩起来,我还找不到词句,只能如此无声地拒绝。他的唇舌、手掌离开我的身体,而他气息依旧在很近很近的地方。他说:“再也不要抽烟了,好吗?”
声音温柔得像温热的纯牛奶,我听得全身僵麻。
他起身坐在一旁,一只手放肆地抚在我脸上说:“怎么了?恨我吗?三个月的暑假从未联络过我,把我忘了?”
忘了?说得轻巧,我倒是想啊,做梦都想,但是在梦里出现的全部都是你!
“哭什么?就是说,你没忘?那么,为什么不理我?嗯?为什么?我每天二十四小时开着手机,二十四小时在线,为什么从未收到过任何你的消息?为什么你从未在线过?好玩儿吗?我满心期待地傻等着,你却……”
为什么?因为,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咸涩大海里和窒息纠缠的鱼、晴明天空里和温暖安眠的鸟可能在一起吗?这种结合到底是在讽刺、玩弄谁呢?就算我说出来,除了让彼此更尴尬又能怎样呢?
“不要哭了,好吗?别再哭了!”
眼泪又是被瞬间的惊吓赶回去的,我说:“你想要怎样?怎样才能平衡这种痛苦。”
他的手遮住我的眼睛,苦涩的声音说:“今晚和我在一起……”
心脏里的血一瞬间膨胀到血管的毫末,又在一瞬间倒回心脏,大脑有那么一瞬的空白。
“去哪儿?”
“别墅。”
“现在?”
他伸过胳膊递给我手机“先和你爸说好。”
一种沉重又阴冷的声音,好像发自地牢,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他变了,仅仅是三个月而已,彼此,谁都不知道对方经历了什么?
今晚,也只是陌生人擦肩的瞬间,纵然有抹不去的记忆,或许美好的让人总想笑,或许疼痛的作为一种警示,怎样都好,只要他想。
暖瓶之所以放任我为所欲为是因为他相信我,我作为省状元被电台采访那天的晚上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喝醉,醉后他说:“你说你和男生胡来,爸反而不相信,爸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人,你做什么爸都支持。”
或许就因为我从六岁起就没叫过他一声“爸”,或许他一直期待我这样称呼他,才会在酒醉后一直不停地说话,把所有本该用“我”的地方都换成“爸”。
这次,我却冷血地把这份信任踩在脚下,为了能走去安慰一个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