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黑色七月
今天晚上见见面，好不？给我个机会，好不？我有话要对你说。
都快要哭出声来。
雁儿似乎没有听见邰征宇的哀求，或者是无动于衷，一个猛回头，先是看了邰征宇一眼，然后看着邰征宇拉她的双手的邰征宇的手，怒道，放手！
邰正宇从未见过雁儿这样凶过，被她吓住了，就松了手。雁儿随即进到屋里去，砰的一声把门摔得大响，关上了。
里面嘀咕了几声就没了声响。
雁儿是谁？邰正宇不认识了。
邰正宇回到自己的寝室，一躺就是一天，一想就是一天。以前和雁儿的每一丝温存都记忆犹新，像电影一样的在邰征宇的脑海里闪过，那些片段猛烈的撞击着他的心灵。昔日柔和的目光，昔日温存的言语，都到哪里了去？怎么说变就变了啊？
我那么多的期盼，她全然不在乎，我那么多推心置腹的言语，她都无动于衷，怪我投入太彻底，如今覆水难收，叫我如何是好？
邰正宇就在床上哭起来。
夜幕已经拉下了，邰正宇心灵憔悴，他就躺在床上一直没有动过，抬脚间偶尔碰见了书桌，踢到什么东西了，就翻身看，是一捆试卷，联考的。
邰正宇摇摇晃晃地起床，开了灯，将试卷一一打开，见着试卷上一个个的大红分数，心里就好受了许多。记起一整天没有吃饭了，肚里也开始闹得慌，抬头又看见了墙上挂着的日历，啊！都六月二十九日了，就要高考啦，我还纠缠在这些儿女情场里做什么？
邰正宇下得楼来，一该往日，不再往雁儿的寝室看一眼，头也不抬地径直往下走。
吃罢饭，天已黑尽，邰正宇脑里一片空白，什么地方也不想去，只好回寝室。其实心里还是很挂念雁儿，就算是夕阳中的一缕阳光，自己也愿意等着奇迹的出现。
路过雁儿的寝室时，还是不忍心朝里望了望，雁儿的两室友都在，唯独雁儿不见了，她晚上可不爱出门的啊！这会能上哪儿去呢？
邰正宇进了寝室，就听见了二楼有了脚步声，有人就问雁儿在不。
她的室友说，飞了，早就双飞了。
邰正宇深深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只见眼前泪雨婆娑。心里涌起的阵阵酸楚已然化为泪水，从眼眶里倾泄而出。
邰正宇呐呐自语，我心爱的人走了，跟别人约会去了，她的模样，她的声音已经不再属于我了，她的一切的一切的都让别人给霸占了，什么他妈的命中注定？什么他妈的命中守候？全是哄人的鬼话，全是自欺欺人。
邰正宇双拳砸在桌子上。不堪忍受。三步并作两步，飞奔下了楼，又沿街跑开。一个报刊亭，又是一个报刊亭，在邰正宇的身后飞闪而去。
心，被撕碎！
邰正宇就一直不停的跑，像只落入陷阱的野兽，在陷阱里苦苦挣扎。路上那些陌生的人，没有同情，那些奔忙的车，带不走他的悲哀。后面已经遥遥远去，前面却也遥遥无期。从三中跑到二中，然后又跑回来，冲进寝室，身心疲惫，灯也顾不上去开，一头栽倒在床上，一边淌汗一边淌泪。感觉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狼狈，这样的凄惨过。
好累！邰正宇就昏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刻，才被人吵醒。
是楼下传来的声音，哟，好幸福啊！
好浪漫啊！
快发喜糖。
邰正宇听着那些刺耳的言语，感觉自己就快要爆炸了，如果我还是个男人的话，就站起来，打扁那混帐！
邰正宇就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以这个样儿下去决斗是肯定会输的，顾不了那么多了，邰正宇就冲下楼来。
雁儿的房间的门半掩着，邰正宇用力的推开它，门撞在墙上砰的一声响，又反弹了回来，邰正宇用手抵住，往屋里扫了一遍，寻找自己的情敌，眼里都快要喷出火来。就是不见那男的身影。想必已经走了。
只见那三女生被门的响声吓得浑身颤抖，惊魂未定。呆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邰正宇发吼一声，那个男的呢？
雁儿先是稳住了，明白邰征宇是来兴师问罪的，也大声叫道，找我男人干什么？
你男人？哈！哈！哈！你男人？亏你说得出口。邰正宇咬牙苦笑了起来，感觉刚从悬崖上掉了下去，没到底，运气好，掉下去的时候又挂在了树杈上。回头带上门出来了。用不着争斗了，算了，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用了。
被惊动的邻居在自家门口边上，对他们俩指指点点，说，现在的学生哦！真不像样。
第二天早晨，邰正宇从朦胧中醒来，眼泪管不住又哗啦啦的流下来，失眠了一个夜，邰正宇没了半丝力气，今天已经是六月三十了，还有6天就得高考，邰正宇感觉好虚脱，就挣扎着下了床，到书桌上拿来镜子一照，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的脸颊后，吓了一跳不说，眼泪就滚了出来。
镜子里的那个邰正宇已经俨然不是自己了，瘦得脸骨架上搭着一张皮，脸上仅有的点肌肉还极度的扭曲了，眼窝深陷，胡子拉杂，只有那么难看。
邰正宇不敢再多看下去，这些天很虚弱，多站了会儿就觉得头晕，得赶紧吃点饭了，好几天都没进食，高考在即！
邰正宇在学校外面的饭馆里吃饭时碰见了401的哥们，他们过来拍着邰正宇的肩膀的时候，个个惊讶得好像看见了怪物，说，邰正宇，重本已经是你的了，还用得着这样拼命吗？
邰正宇真是哭笑不得，在他们眼里，邰正宇就知道学习，是不会干与学习不相干的事情的，邰正宇感觉好惭愧，说不出话。
那几个哥们就说，邰正宇，不如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看把你折腾的，搬来和哥几个一起住，好歹也有个照应。
邰正宇猛然惊醒，是了，搬到他们那里住，远离那个痛苦之潭，邰正宇感动得热泪盈眶，还是兄弟靠得住！
所谓眼不见，心不烦。事不宜迟，说搬就搬，当天夜里邰正宇就让哥们几个帮忙搬家了。
人多好办事，才一会儿功夫，屋里就被搬得空荡荡的。
邰正宇抱起最后的一个纸箱，一步一步的走下楼来，二楼的知道邰正宇在搬家，就门窗紧闭，灯亮着，人就在。是怕邰正宇去道别，所以就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
做得真绝。
曾经那么熟悉的一切不再留恋了，邰正宇又想哭，已经不能再哭了，就转身赶紧走下楼去。
七月一日晚上，邰正宇下楼去给王小林买烟，在楼梯口时，看见了食堂小卖部前站着的菊花香。时隔这么久，夜色也很淡，但邰正宇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不知道菊花香为什么会在学校已经对高三年级停课的时候出现在校园里。
菊花香买好了东西就朝学校外面走去。
邰正宇不知道怎么的就跟上了她。
走在那些街道上后，邰正宇记得，那是菊花香回家的路。路上有不少的行人，菊花香不至于发现自己的。邰正宇就跟着她走。
半个小时以后，菊花香快到自家楼下了，察觉到什么似的突然转身向后，把雪亮路灯照耀下的邰正宇看得个清清楚楚。
邰正宇想躲也来不及，就站在那里，让菊花香看着。
看到邰正宇后的菊花香没有任何的动作，隔了几秒种，她才出乎意料的伸手向邰正宇招了招手，示意邰正宇过去。
邰正宇不明就里，只好朝她走了过去。
邰正宇离菊花香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菊花香来了个惊人的举动，只见她突然转向路边，朝路上一招，一辆记程车停下了，菊花香钻了进去，记程车载着菊花香扬长而去。
邰正宇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明白菊花香向自己招手后又打了车是何用意，她还要去哪里？
邰正宇看见菊花香坐的车远去后，猜不透什么，就到她家对面楼下的超市里给王小林买烟，买好后，拿了烟出门来，刚巧对面路上的一辆记程车停了下来，从里面钻出来一个人，那个人正是菊花香。
菊花香老早就发现了邰正宇，她在就要到家门口的时候，故意的向邰正宇招手，然后打了车，兜个圈子，就是存心要戏弄邰正宇一番。
邰正宇总算想明白了，他没有生气，出奇的平静，他毫无目的的来到马路边，双手触在铁栅栏上，手指一松，手里拿着的烟滚到了地上。
他清楚，他明白，是自己对不住她，她，她的，他不怪谁。
倒映整个城市灯火的邰正宇的眼里，浑然一片，他意识里现在只存一句话，追逐了不该追逐的，放弃了不该放弃的。
人生本就是一个错！
七月六日。高考前夕。
住在寝室的老练、王小林、沈丰、邰正宇和秦刚已经洗了脚躺在床上了。大概是9点半的样子，好像比以往睡得早了点，宿舍的灯要十点钟才熄灭，有的还在看着联考的卷子，不看卷子的人还有几分不满，嘲笑那些正在突击看卷子的同学，水都淹到脖颈了，现在看卷子还有用？
这句话视乎有点中听，看卷子的同学也并不是打心理想看，是想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罢了。也存在侥幸心理，说不定明天的试卷上就有今晚碰巧看到的原题。不过是想想罢了，那么多同学做了那么的试题，就是没有见着谁在高考时候碰上原题的，出题的老师堪称精明。
不再把复习当回事的401的人，都索性玩耍了，没有人再去碰书本和卷子，大家或坐或躺，显得很兴奋也很紧张，是呀！明天就要高考了，有的想的是，要么一战成名，要么一败涂地，也有不服输的，他怀揣梦想，想证明给别人看，有的是早已厌烦了这个地方，想离开眼前这个环境。
即将高考的学生有太多的想法。不过，抛弃美好的理想回到自己的现实，想到自己那微不足道的成绩，梦想湮灭，同时悲伤丛生！显得有些欲哭无泪。那就是寝室有时候会沉默听不见摆龙门阵的原因。
老练和邰征宇选择读的是文科，老练是个文化人，经常往县图书馆跑，喜欢往报刊杂志投稿，这会他的心情也不平静，来了文人的那种雅兴，他就领着大家念《满江红》。念《满江红》时，401的人都更加感慨激昂，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于是，躺在床上的401的哥们都受了感染，跟着念了。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
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大家念完后就在各自的床上嘻嘻哈哈，唯独邰正宇感慨颇多，他只轻轻的跟随着大家小声哼哼，大家把那首《满江红》念完后，他的心情更加悲壮了，躺在床上将头一偏，双手拽得紧紧的，咬着牙，心里想着，不成功便成仁！
老练看了一下表，说，二十二点了，不早了，咱们按时作息，睡觉吧。
大家就闭了嘴睡觉。
二十二点、二十三点、零点、一点。邰正宇还在床上辗转难眠。看见月光下，沈丰也在换姿势，他的被子在动。就轻声的呼他，沈丰，睡着了没有？
没有啊！回答的却是王小林。
接着老练也坐起来，他那张床就咯吱响了几声，他坐起来后，嘴里只嘀咕着天气太热。
秦刚的床板也嘎吱了一声，他从仰卧改成了侧卧。
原来寝室里的8个人都是醒着的，听见此起彼伏的声响后，大家就笑了起来，看来大家都很兴奋，又相当的紧张。
老练在床上坐了半晌，从窗口吹来微微的凉风，下定决心，对大家伙说，还是睡觉吧，时间不早了。说完又重新倒在床板上。
大家只好找个自我感觉舒服的睡觉姿势接着睡。
七月七日，阳光明媚，高三年级考生行色匆匆，奔赴各考点。
十年磨一剑，用在一时，十年的寒窗苦读，成败在此一举了。你说那时的心里有多复杂，那时的心里有多紧张？
进入考场拿到试卷的考生，第一感觉考题很适中，不难也不简，可邰正宇感觉有些不大对头，至于什么地方不对头了，又说不上理由来。握笔的手使起来也不像联考时那样的顺风又顺水，还颤抖不已。额上也不时的冒出汗来。
他也有点背，考试时候的座次排在了第一排，对面讲台上就是两高度戒备的监考教师，邰征宇感觉跟他们俩无遮无拦的对看着，地理上就输了一筹。
七月八日十八点钟的时候，这年的高考四场考试已经完毕，高三年级的考生已经离开了考场，回到了自己的寝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笑又想哭，才两天的时间，个个都瘦得皮包骨头，眼圈黑黑的。给人一种就要倒下去的感觉。
只有读过高中的人，才知道那份辛酸和煎熬。
许多年后，邰征宇做噩梦，不是梦见自己装上鬼了，而是梦见自己正在高考，有的时候是梦见找不到考场，有的时候是梦见笔不见了或者是考完试后没有分数。那时他醒来后，都会心悸半天，许久了才觉得高考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和现在没有关系。
考试完毕后，就是考分的问题，有人开始估分，也有人不估分。大多数人脑里就一个意识，我们度过了黑色七月。
始料不及的是，这一批学生中的某些人度过的不仅是他人生中最后的一个黑色七月。也是中国高考制度里的最后的一个黑色七月。因为次年改革成了六月高考，那便成了黑色六月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