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病房里有三个人。一个是正专心削苹果的强子，一个是躺在病床上装死的步锦，还有一个就是正背着双手，看着黄家福微微笑的黄军耀了。
“来了就进来吧，站在那里像什么样子。”黄军耀开口说道。他脸上一片风轻云淡，但是那盯着门看的眼神实在是太过明显。
黄家福讪讪的笑了笑。他蹲下了身子捏着袖子在门上擦了两把：“啊……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脚一下子就不听使唤迈得太大步了……耀书记，刚才惊到了你吧？真是太对不住了。”
黄军耀大方的摆摆手：“我虽然老了，但是年轻的时候也是打过日本鬼子，赶过美国佬的，怎么会被一个门给吓到？你想太多了。”
黄家福“呵呵”笑着附和：“是啊，是啊，是我想太多了。”
“噗”
强子把手上拿着的水果刀刺到了桌子上。
黄家福这才把目光转向了他。他和这位“村支书的宝贝疙瘩”并不熟悉，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他考了年级第一名的庆祝会上。当时这天之骄子被人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他连就话都搭不上。如今他瞪大了眼睛细看，这强子虽然一脸的不高兴，但是那皱着眉头的小模样儿还真是和电视上的城里人一模一样，实在是洋气咧！
“强子啊，你这是怎么了？”黄军耀马上就黄家福扔到一边，说话的语气柔得可以掐出水来了。
强子对黄军耀的态度习以为常。他把手上拿着的苹果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汁水飞溅的画面实在是不怎么美妙。
黄军耀拿出了一条素面手帕，把强子嘴边的汁水擦去：“慢点儿吃，慢点儿吃。你喜欢这苹果？爷爷待会儿就去买几斤回家。”
强子点了点头，然后抬起眼皮瞄了黄家福一眼。黄家福觉得身上一凉，只是等他留意的伤痕那凉意又消失不见了。
“你们太吵了。”他不满的说道，随手就把苹果扔进了垃圾桶。
黄军耀脸上的皱纹也要挤出水来了。他一叠声的说道：“都是爷爷不好，都是爷爷不好。强子啊，爷爷不敢再吵了，你别生气了好吧？”
“不好。”他干脆利落的答道。
“怎么就不好了？强子，你是哪里觉得不好了？告诉爷爷，爷爷马上就改……”那威风凛凛的村支书就好像是镜花水月，被手指轻轻一戳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百般讨好孙子的二十四孝好爷爷。
作为看客的黄家福不自在极了。他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板着脸。黄家凹的人都知道黄军耀宠孩子，但是黄家福从来没有看过他是怎么宠孩子的。如今让他撞见了这样尴尬的场景，说不得就要被黄军耀记上一笔了！
难怪跟在他后头的人导线还没有进来，他们一定是早就知道了！！
黄家福越想越是后悔。他是藏不住事的，心里想什么面上就带了出来。脸上的颜色变来变去的实在是有些好玩。
强子哼哼了两声。他倒不是对黄军耀有所不满，他只是看到黄家福就觉得碍眼。
“爷爷，他就是那个黄家福对吧？”他不高兴了，自然是有人要倒霉了。
“是啊，就是他了。”黄军耀答道，“床上躺着的那个女娃娃就是他买来的媳妇儿了。”
强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媳妇儿？他的媳妇儿？他们领过结婚证了？”
“这……”黄军耀和黄家福两个人都张口结舌。
“爷爷，不是我说你。我们这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是你也是一个村支书，是国家的人，是干部！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我们要讲法懂法，就算为了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最基本的东西可不能搞错。不然把自己给搞糊涂了，以后可落不到好。”强子说起这种义正言辞的话来是一套接着一套的。
他忽然就转头看向了黄家福，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诶，我说你啊，你怎么就下手把人打成这样了啊？你是不是看我家不大顺眼啊？”
黄家福被他吓了一跳。他后退了一大步，一只手捂着心口说道：“我？我？我怎么会看您家不顺眼？这绝对是有人再造谣！！”
他觉得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比他这一辈子经历过的事情都要多：“强子，是谁和你说了这样缺德的话呀？你可千万别信！耀书记，您可得相信我，我最尊敬您不过了！”
这心里一急，他还专门用上了敬称。不过黄军耀可没有注意这种小细节。他的孙子他知道，可从来不会说没有根据的话。他既然这样说了，那黄家福就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黄军耀瞥了黄家福一眼：“强子啊，你话是怎么说的？”
黄家福恨不得马上从房间里消失，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出现过黄军耀当了几十年的村支书，说是黄家凹的土皇帝也不为过。
“耀书记，这是误会啊！！！强子这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话啊？他小孩子家家的分不清楚好坏，您可别信了啊！！！”
他这话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不说黄军耀是个孙子奴，那强子也是个记仇的。不过步锦倒是挺感激他的。她躺在床上装死也装了好一会儿了，那黄军耀对着孙子的时候是个棒槌，对着别人那就是只狐狸了。为了不露破绽，她刚才一直装做不死不活的模样，好博取同情心。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强子？”步锦边说边哭。她哭功了得，哭起来的模样没有狼狈，只让人觉得可伶兮兮惹人怜爱。
“你平日里不是也总和我说，村里对你不起吗？还说耀书记假仁假义的就知道装模作样，隔壁的淮婶子是个八婆，光会说不会做……”
步锦的话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黄家福一张脸马上就充血变红了。他“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了。
“贱！人！你！在！说！什！么！”
每一个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步锦吓得哇哇大叫了起来，她的两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强子，用力的往他身上贴。
“救命啊！！！”她闭着眼睛胡乱大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