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锁好门窗，注意防盗!”伴随着棒槌的挥动，阵阵敲击声中，穿着灰布破衫手提灯笼的打更人老倔头用当地方言吴语大声吆喝着。
“老倔头，老伙计！”一个头从一个大门里探出来。
“老李头！”老倔头随声望去那个从大门里走出来的正是自己从小玩到老的兄弟老李头。“你咋还没有睡哩？”
“等你呗。你看我给你拿了什么好东西。”老李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破布一层层揭开，里面是个鸡腿。“吃吧，老哥今天开开荤。”老李头把手里的鸡腿递给老倔头。老倔头咽了咽口水却死活不接。
“那哪成哩，老李头，你自己都没得吃。还是兄弟你吃吧！”说完老倔头就要走。
“吃啦，吃啦，我们二爷本事自从二爷做了当家人之后我们这些下人经常有肉吃。今天八姨娘九姨娘进门，酒席没少摆。你知道我们这两位姨娘什么身份不？”说到当家主人老李头声音大了许多，在府里所有人心中二爷就是他们的骄傲，做二爷的下人也是他们特值得炫耀的事情。
“听说是省城来的大家族的闺女。关二爷这几年可没少娶啊！”
“那可不，就算是这样，那些想嫁给许二爷做妾做小老婆的女娃们都能从这排到钱塘江了。自从二太太入府就属今天这两位姨娘的婚宴最大气了。镇上所有的乡绅豪族跟关家有交钱的都来了，都想见见这两位新娘子。八姨娘是上海青洪帮帮主的妹妹，性格温婉，九姨娘比八姨娘要小好几岁留过洋，性格比较泼辣。要说我们少爷就是本事，这样的两朵千金花也能弄进府里。我们两个要是有少爷一点点本事就不会一辈子打老光棍咯。”
“九个老婆，许二爷就是有本事，要是九个老婆打架不知道你这二爷会帮谁哩。”老倔头撇着干裂的嘴巴笑着问。
“打不起来，许二爷娶再多的老婆都是那也都是妾，当家主母还是二太太。有二太太在这六个女人谁也不能起幺蛾子。”
“这我可糊涂了，除了二太太外，这咋是六个女人啦？”老倔头咬了一口鸡腿。
“我跟你说啊，”老李头回头望望背后的许府大墙，“二太太是先嫁到府里的所以大家以为她就是大老婆了，其实啊，不是因为他是二爷的原配妻子才叫她二太太，她排第二，是个平妻。而且娶她的时候二爷同时纳妾，所以她是和三姨娘同时进门的。”
“平日里咋没听人提过许府里还有个大太太呢？”老倔头吃惊的问道。
“没人见过大太太啊，听服侍老太太的老仆说，许二爷年轻的时候外出求学喜欢过一个姑娘，可惜姑娘出身太低老太太不同意，愣是活生生的拆散了一对鸳鸯，从那时候起二爷就开始流连青楼。老太太没法子就给她娶了一门亲，可是他死活不肯纳为正房，老太太没法子就以平妻的身份给了二太太。可是二爷还是不高兴非要娶个妾。老太太心想多个老婆服侍也好，反正纳妾也是早晚的。谁知道，这二爷的三姨娘居然是……”老李头声音越来越低。
“是个啥啊？”老倔头急了忙追问。“不会是个**吧？”
老李头摇摇头。
“是个寡妇？”
老李头还是摇摇头。
“小尼姑？……到底是个啥嘛？”
老李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是个牌位！”
“啊。”老倔头一惊手里的鸡腿也掉在了地上，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串出来一只大黑猫叼起鸡腿跑走了。
“哎呀，我的鸡腿。”老倔头赶紧去追，可是转眼就不见黑猫的影子了。黑猫来无声去无息。
“没了就没了，下次寻个机会我再给拿一些肉来。”老李头安慰老倔头。“快去打更吧。”
老倔头沮丧的接过老李头递过来的铜锣。老李头转身也要回府。突然老李头一声尖叫瘫倒在地上，老倔头赶紧上前。
“咋了老兄弟？”
“石，石狮子……”老李头指着门口的两头石狮子。
月下的石狮子显得特别的清晰，也特别的渗人，因为石狮子的眼睛里不断流出红色的液体。
“石狮子流血眼泪啦……”尖叫声划破了钱塘镇寂静的夜空。
打更人老倔头的这一声尖叫惊醒了不少人，当然不包括原本就辗转反侧睡不着的人。护院家丁闻声跑了出去，而院里的人也越来越多。妇孺们好奇门外发生的事情可是没有当家主母的命令谁也不敢出去，只是好奇的伸着头向门口望去。
齐管家带着几个家丁最先冲出去，只看到门口狮子昏倒一人，还有一个人在瑟瑟发抖。
“发生了什么事？”齐云冷冷的问道。
老倔头感觉有什么堵在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只是用手指指石狮子。
齐云随之望去，也不觉背后一阵冷气，家丁们已经发出了惊讶之声。毕竟都是练家子，见过场面没有发出特别大的声响。齐云摆了一下手，家丁里立即跑出一个人进了大院，附在二太太的耳边小声报告。
“都散了吧，各回各院。”二太太脸色一沉立即又恢复过来，吩咐众人道。
众人小声嘀咕却又不敢多言，纷纷移步回自己屋内。
二太太目光扫了一下人群。她把目光停留在了穿戴整齐的五姨太身上。
五姨太看二太太在看她，赶紧解释道：“大姐，我哪里也没去，就在戏台唱了两嗓子喝了点小酒。我心怄的慌，二爷这一年娶两，再过不了几年，这大院里哪还有我们这些人的位置。”
二太太冷冷说到：“怎么你对二爷娶妾有意见？你自己又是怎么进来的？”
五姨太立即赔上笑脸用手扇了自己一巴掌：“你瞧我这臭嘴，喝了几杯就不知道胡说什么了。”
二太太冷笑不语。
齐管家带着老倔头和老李头进了大院，二太太看见了立即支走了五姨太。
“你看到了什么？”齐管家又大声叱问了地上的老倔头。
“我看见石狮子……”老倔头不敢抬头看台阶上那站着的女人，他浑身还在颤栗。
“你什么都没有看到，你老了，眼花了。那只是府上几个贱婢孩子恶作剧。可是镇上的人不会这么想，今天我们府上办喜事，要是有什么疯言疯语传出去辱了我们关家的名声，我就让人把那几个贱婢孩子的手剁了，把传播流言的人的舌头割了。”二太太狠狠说道。
“不敢不敢，什么都没看到！”老倔头跪在地上头如捣蒜，不停的磕。
“把老李头带到柴房，怎么安排，齐管家你知道的。”说完二太太扶着丫鬟的手离开了。
“老哥，我可害死你了。”老倔头眼泪止不住掉下来。
“你是老倔头吧，今夜你别打更了，留下来陪老李头吧。”齐管家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痛哭的老人。
“我……好吧，我们老兄弟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也有个伴。”老倔头用袖口擦干了眼泪。
“为什么要死？没有人照顾老李头，你照顾下他，把二太太的话重复给他听就行了。”齐云说完回头看了下早已经远去的二太太。他知道二太太向来严厉，不知道在大家心里她有多妖魔化，但是在他心里，她一直是那个不谙世事活泼开朗的追蝶女孩。如果当年那个人没有娶她，那她会不会就一直那么开心的生活着，这个大宅院就像个大鸟笼囚禁着每一个人，没人能逃脱，就算是那个男人也不能。
一个家丁拿来一桶水直接倒在了老李头的头上。
“醒醒，老兄弟。”老倔头拍拍老李头的脸。老李头缓缓睁开了眼。就在老李头睁开眼的同时，“喵”的一声，一只黑猫窜了出来，踩着老李头的肚子朝着后院跑去。
“快拦住，二太太对猫毛过敏。”齐云赶紧吩咐手下道。众人开始围捕。黑猫见状又想要折回原路。
“那只猫好像叼着什么东西。”家丁甲道。
“不会是死老鼠吧。”家丁乙道。
“更不能让它进宅了。”家丁丙道。
黑猫一下子窜到了齐云和老李头他们中间。
如果不是院里四周点亮的灯笼，很难发现这是一只黑猫，更不要说在黑夜里追捕一只黑猫了。
黑猫蹲在地上并没有逃走，对上齐云的眼眸，警惕地望着，小家伙眼里充满充满敌意齐云眼里充满了驱逐。齐云挥了挥手，示意大家暂时不要过来。黑猫垂荡着的尾巴，正逢银月作伴，痴痴的望着齐云身后的月光。
老倔头猛然想起也许这只就是之前叼走自己鸡腿的那只黑猫。没有人注意到黑猫偷偷的朝后院望了一眼，黑猫，金眸之中，泪水溢出来了。黑猫转身要跑，一个家丁扑了上来。黑猫跳起抓伤了他的脸颊，而黑猫嘴里的东西也掉了下来。清风拂过，黑猫凌厉的甩尾，消失在夜色之中。
地上的老李头已经醒来，流着口水，朝着地上黑猫留下来的东西扑了过去。
“鸡腿，我的鸡腿。”老李头高高举起手里的东西。就在这时候，大家看清楚了，那哪是什么鸡腿死老鼠啊，那分明是一只小孩子的手啊。就在众人惊讶之际，老李头，一口咬上了那只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