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跟着他踏上了回家的路。
“你那时候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在车上我问。
“笨!当然是你们同事透露给我的。”
“那你可是给了她们什么好处?”
“就我这英俊潇洒的,还要给她们好处?她们高兴还来不及。”
“哼。”我眯着眼笑笑,就他这块头,也称得上英俊潇洒?还真是不知他这莫须有的自信从哪里来?
“你不信?别看我人长得不帅,不是我吹,从我十四上开始,学校的女生追我的没有一个团,也有一个连。”
我把头别向窗外,想起曾力也曾说过喜欢他的女人,从南半球能排到北半球。怎么男人都一个毛病,都爱显示自己对于异性的超强魅力,仿佛不这样,他们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那你都这么受欢迎了,还有我什么事?”
“我说过我就图你心眼好。”
“我可比你大一岁呢。”
“大一岁好,大一岁懂得疼人。年轻的就知道花钱。”
“那你咋不找个大你四五岁的?那更会疼人。”
“我是找老婆,又不是找妈。”就连这掉到“理”房里的架式,也和曾力如出一辙。德性!
张富龙所在的村子,离市区大概有半小时的车程。虽然比较偏僻,但可能是因为这里的村民天生头脑比较活泛的缘故,生活还算富足。
家家户户都是崭新的白磁砖现浇顶新房,银灰色的铝合金门窗,煞是好看。
不过这些与张富龙家的房子比较起来,就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盖的房子是一幢绝不亚于那些高档住宅小区里豪华别墅的三层小洋楼。晚霞红的沥青瓦,黑色雕花立于楼外的旋转楼梯,二楼正面横空突出的放着金黄色漆梨花木贵妃榻的巨大阳台,三楼四面由翠绿色玻璃组合的透明墙壁,在冬日清晨的阳光里发出夺目的光彩。
院子里除了由各色鹅卵石和碎玻璃铺就的羊肠小路,就是一块又一块围着篱笆墙的肥沃土地,里面错落有致地散布着一些月季的根茎,还有一些早已干枯的不知道什么花的花瓣和枝叶。
试想,如果在春夏的清晨或傍晚,斜躺在二楼阳台的金色的贵妃榻上,沐浴着温和的阳光,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捧着一杯清茶,观赏着满院的姹紫嫣红,那该是怎样的诗情画意。
“看不出你这个文盲还这么有品味。”我酸溜溜地夸赞道。
“品味不品味我不懂,反正我这人就是会享受。钱是甚东西?钱就是王八蛋,没了再去赚!你以后别替我省,这女人花钱,才是男人的动力。”
张富龙的母亲对于我这个不速之客,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而是热情地将我迎进屋里,显然张富龙之前已和她打过招呼了。
她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梳着齐耳短发,脸型和张富龙相差无几,身材也很肥胖,看来张富龙多出我一倍的质量,绝不仅仅是因为他伙食好的缘故。
我仔细打量室内,客厅宽敞明亮,正对面墙上挂着一张宽一米,高两米的财神爷的画像,画像旁是一座红棕色的三十年代的老式座钟。座钟东拐角是通往内室的也包了同样红棕色三合板的镀金旋钮的门,靠门边摆放着三组牛皮黄的双人沙发,每组沙发上都铺满了圆形的用各色碎布拼成的座垫,其复杂和美观程度,如果给了我这样并不算愚笨的人,做一个也至少得花一年半载的时间,难怪那些文人会感慨,艺术在民间,而民间却没有艺术。
沙发正对面的墙上挂着银灰色框的壁式电视,在电视右首的一个小写字台上方正中摆放着一张约十寸的黑白遗像,上面是一个四十多岁,样子精明的中年庄稼汉子。不用问,这一定是张富龙那已经过世了四年的父亲,虽然眉眼看着不象,但那股精明劲却分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东方白的大理石地中央,摆放着一张浅咖色的圆桌和四把朱红色的小木椅。桌上是已经备好的早点:一盆冒着热气的大白面馒头,三碗南瓜稀饭,一小碟红萝卜咸菜丝,两块酱豆腐,一盘青椒土豆丝,还有一茶缸飘散着香味的红烧肉。
“妮子,吃哇,不要客气,当成是自己家里,也不要嫌不好。”张富龙的母亲招呼我道。
“噢。”我点点头,拿了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又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嘴里。张富龙的妈妈别看长得憨憨胖胖的,可没想到这做红烧肉的手艺真不能小瞧,当真是入口即化,回味无穷,而且和我婆婆做的不分伯仲。婆婆每周末最不能少的一道菜便是红烧肉。其原因自然是因为曾力爱吃,想到曾力,心头忽然一紧,浑身没来由地不舒服。
吃罢饭,张富龙的母亲,便将五张颜色各异的五色彩纸裁成一尺见方的小块,然后将纸卷成圆柱形,在里面塞了棉花,这寒衣便做成了。我以前一直以为送寒衣,便是真的买几身棉袄,去死人坟前一烧,原来真正的寒衣却是这个样的,心里暗自嘲笑自己以前真是井底之蛙。
做好后,又将各种水果,点心,烟、酒、冥币等包好装进用编织袋编好的篮子里,最上层放了刚才做好的寒衣。张富龙拿起篮子冲我道:“走吧!”我看了一眼张富龙的妈妈,见她并没有反对,随即“啊”了一声和他一起走出门去。
坟地在离村子大概二三里的地方,这块坟地很大,密密麻麻堆满了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坟头。在那些坟头前,已经看到有很多人在那里供奉着果品,或烧着寒衣。
可即便是有这么多人,我还是觉得四周有一股阴森森的气息,从小到大,我只是清明时到烈士陵园扫过墓,来这种地方,这还是第一次。幸好是和一个男人一起,如果让我一个人的话,我是打死都不会来的。
汽车进了坟区以后,忽然左右摇晃颠簸的厉害,我朝车窗外一瞅,原来是这坟地里原来的路已被坟堆侵占了许多,他的车这会正压到了别人的坟头上。我只感到头皮一阵阵发炸。这样好象对死人不敬,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恼怒地从地底下爬出来。想到电影里那些鬼魂附体的情景,我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张富龙握在方向盘上的手。
“怎么,害怕了?”我点点头。
“真是胆小鬼。”他笑着挖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