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羞辱我连小姐都不如的男人,就是我的老公,姓曾名力,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房地产公司。可是熟识我的人并不知道他的真正职业,包括我的父母。我只是告诉他们,他是一名司机,给公司老总开车的司机。
这并非是我有着“财不外露”的保守思想,而是我的老公不论拥有多少身家、多少财富均与我没有半点关系,因为,他从未给过我一分钱。这样的话说出来都不会有人相信,但确是事实。
我想凭我身上廉价的衣服、朴素的装扮,以及为了省一块钱的公交车费在七月骄阳似火的正午时分奔走在蒸笼似火的街头,导致中暑晕倒而不得不送到医院的经历,即使我告知别人我有个多么有钱的丈夫,那他们也一定会以为我是“吹牛不上税”的专业户,如果让我的父母得知他们有个如此富有的女婿而女儿却还要过着这样的生活,不敢想象他们会有多么伤心。
我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从我懂事起就知道。“漂亮”两个字应该是对于一个女人最高的奖赏,可是这两个字却始终是别人的专利。漂亮的女孩子天生就受到人们的欢迎。小时候她们有长辈的疼爱、老师的喜欢。十几岁便有成群结群队的男孩子的追求,情人节会收到玫瑰花,下雨天会有人送来雨伞,生病了有人买药,深夜回家也不用担心,因为有免费而忠心耿耿的保镖。
她们就如同高高在上的女王,享受着无与伦比的殊荣。她们不是与我生活遥远高不可攀的人,她们是同我近在咫尺的人。因为从小到大我所有最亲密的朋友,无一例外都绝对够得上“漂亮”二字。我在她们身边真真正正扮演了丑小鸭的角色,这让我深深的自卑,羡慕与嫉妒这两种情绪就如同不断蔓延的火苗,烧灼、啃噬着我的心。
没有美貌已经够让我难过,更让我难堪的是我有一个贫穷的家。从小学到中学我的学费从来没有按时交纳过。
因为没有钱,学校组织春游我从来不去;因为没有钱,我买不起方便面,只能拿别人剩下的调料冲水喝;因为没有钱,我买不起洗头膏,只好用洗衣粉洗头,有一次从垃圾堆里拾到一瓶洗洁精,用来洗头,那时候感觉那是如同天堂一般的生活。
因为没有钱,我只能在过年才能穿到新衣,上小学时,学校里经常会有各种文体活动,因为没有白衬衫、蓝裤子、白网鞋,我每次都会谎称自己生病不敢去学校。上初中时已是90年代,我是全校唯一一个裤子屁股上打补丁的学生,上衣因为袖子已短到胳膊肘,只好让母亲做了一副套袖,整日戴在上面,有一天还是被那些眼尖的女同学发现了,她们立刻将这件事当成本校头号新闻四处传播。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时他们眼神中的嘲讽和鄙夷。
记得初中一年级,学校发了新校服。那套校服是55元,但是直到升了初二,校服的袖口已被我磨穿了两个大洞,我的校服钱还没有交上。当年和我同校的人应该会记得这样一个场景:一个身材瘦小的女生隔三岔五会被不同的老师追着讨要校服钱。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我发育迟缓,直到十七岁时才有月经初潮,以致于我在那段本该豆蔻年华的岁月一直以为自己是天生的石女,常常夜不能寐。
与我的朋友们相比,我是那样的卑微。我只能拼命学习,只能试图靠学习改变我的命运。可是当我终于完成自己的学业走上社会时,国家的政策早已改变。我的那些好朋友们虽然考试成绩不如我,但是她们却有机会选择好的大学,毕业后进入旱涝饱收的事业单位。然后也顺其自然地嫁了好的老公,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只有我,不得不常常奔波于人才市场,不得不为了低廉的工资起早贪黑。而这一切我却无力改变。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梦想,这与贫富、美丑、卑微、高贵无关。我也有自己的梦想。年少时的梦想是希望有一天可以出人头地,不再贫穷,不再遭人耻笑,不再让父母受苦,要让他们以有我这样的女儿为荣,成年后的梦想是希望嫁一个爱自己胜过他生命的男子,找一处世外桃源,幸福地过一辈子。随着年纪的增长,理想的男子未曾出现过,也便不再做梦。对于生活,我有的只是麻木,得过且过。
为了不让父母伤心,为了不被周围的人当成是有什么心理和生理疾病的异类,我接受了一次又一次的相亲。
第一次见面的对象据说是父亲的二大爷的小姨子的外孙,在银行信贷科工作,确实是肥差,是家中独子而且父母都是本系统退休职工,家里对外公开的房产就有四处。条件很是诱人,但见面之后,我才明白这样一个有钱有产的主为何30岁还在打光棍。
他的相貌实在不敢恭维,坐在他身边就感觉被狼咬了一口,天虽然热,但我浑身却一阵阵发冷,介绍人还在那里身临其境地唾沫横飞地勾勒着我将来如何享尽荣华富贵的美好生活,我已趁机找了一个借口逃之夭夭。虽然这样的生活我的确向往,可是不难想象我和他生出来的孩子将会是何等模样。我可不想我的孩子将来受尽白眼,我希望我的孩子象我的朋友们那样永远是公主、永远是王子。
第二个长得虎头大眼还有点象香港影星莫少聪,虽说年近四旬,但是看起来如同三十出头。可是相处几日下来,才知道他谎话连篇,第一天说他工资一月五千,第二天便成了三千,第三天便又变成两千不到。而他所在的公司也属于那种人们所不耻的皮包公司,经营的无外乎是一些名不符实的劣质产品。
其实工资高低这并没有什么,一个人文化不高,也无一技之长在这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时代有份工作已是不错。只是这么微薄的工资,要如何养家,如何给孩子创造一个好的成长环境呢?
我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从一开始就输在起跑线上。想让他(她)接受最好的教育,可以有钱报各种各样的特长班,可以吃最好的零食,住最大的房子。虽然我还没有做母亲,但是我知道我会是最爱孩子的母亲,我想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她)。没有本事也就罢了,偏偏这人是属于那种不愿吃苦、贪图享受的类型,根本就没有一点责任感和事业心。
让他开个小饭馆他嫌累,让他做个小生意,他又说干不了,还没到四十,没有成家,没有生儿育女,便每天盼望着退休。只是不忘了整日催促我去挣钱,好象为一个家打拼的事和他无关。这样的男人又岂能是我的依靠,若我是一个女强人也便罢了,偏偏我只是遇事优柔寡断的小女人,我希望自己的丈夫能是家中的主心骨,是我永远的航海灯塔。
第三个相亲的对象,容颜俊美,能力极佳,怎奈性格暴躁。我们还未谈婚论嫁,便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对我恶语相向、甚至于动手。倘若有一天真的和他同床共枕,那他估计比《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中的刘远征强不到哪去,我又怎能让我的孩子从小生活在一个充满暴力的家庭里?
第四个人还没有与我相见,便打来电话寻问我的胸大不大,腰粗不粗,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我真不知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我落伍了。于是我告诉他我既无胸也无腰,体重将近200斤。他便也真的不再提同我见面之事。
接连未果之后,介绍人说我实在挑剔,便不再热心。也是,现在的媒人不论与你沾亲还是带故,指望着说合成一对,便有几千元的人民币装进口袋。倘若跑断了腿还是挣不了你的钱,人家还瞎忙活什么?是我挑剔了吗,象我这样的大龄剩女真的是有人要便阿弥陀佛了,我可以不考虑自己的感受,自己的幸福,我只是想给孩子一个好的未来,难道也有错吗?我想我这辈子可能是真的嫁不出去了吧。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时刻充满了戏剧性。今天永远不知道明天发生什么,这一刻永远不知道下一刻发生什么。一个周末的晚上,被母亲在电话里因为屡次相亲未果数落一顿,心情糟糕透顶的我,来到一间叫“火烈鸟”的酒巴买醉,酒真是个好东西啊,不仅能让人抛掉烦恼,飘入云端,有时还能让人成就一段姻缘。因为在那天晚上,碰巧遇到了他——我现在的丈夫,曾力。其实在当时,确切地说,曾力是我的前老板,我是他的前员工,更加确切地说我是被他亲自开除的前员工。
开除我的公开原因是:我,作为一个还没有过试用期的新进员工,对于公司的规章制度熟视无睹,迟到早退数十次,在公司员工中造成极其严重的不良影响。其实这完全是莫须有的罪名,我当然得为自己澄清,于是我找了我的部门经理,找了行政部的部长,但他们均表示无能为力,因为这是老板亲自下的决定。
其实就算我迟到早退是无以争辩的事实,我只是公司售楼部的一名新进普通员工,让大老板指名开除,这也说不通啊,我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行政部一名素来和我关系不错的同事,让我知道了这次开除事件地来龙去脉。
这还要从之前公司在某社区举行的周年庆客户联谊会说起。这次联谊会因为赠品丰厚,来参加联谊的客户很多,,为了更好地宣传,公司所有领导都出席了这次活动,尤其是公司的经营副总孙林也一直在现场呆到活动结束,活动结束时,天已经很晚了,孙林主动提出送我们几个离家远的女孩回家,在车上闲聊时,得知孙林的家离我租住的地方,只隔了一条街,更为巧合的是,他母亲的娘家居然和我同村,且是未出五服的本家,两人自然觉得亲切,自此我也就在上下班时可以经常搭乘孙林的送风车。
有次我也因为搭孙林的顺风车,而他的车出了点小故障,我们迟到了几分钟,可是这些在有心人眼里,却成了可以伤害我的利剑,而这个有心人就是我的部门主管岳青飞,也不知怎的就看上了我,每天象个花蝴蝶般围在我身边,我起初不愿伤他,只得装傻充愣,后来实在被他搞得烦了,便不客气地拒绝了他。可能他觉得我的拒绝让他丢了脸面。于是对我耿耿于怀,在公司到处宣传我和孙林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此事自然也传到了曾力的耳朵里。曾力和孙林以及孙林的妻子都是大学同学,而且是关系很好的那种,于是便有了曾力亲自点名开除我的决定。
听到同事这样的解说,我不知道自已该哭,还是该笑,原来我在公司同事中已是这样的形象,而我还天真地不自知。
我义愤填鹰地去找了曾力,我质问他为什么没有调查清楚,就随随便便冤枉自己的员工,随便开除自己的员工,而当时曾力看着我,只说了一句话,“真相是什么,我不关心。我只知道,你不适合呆在我的公司。”
看看坐在黑色办公桌后的曾力头发略短、细目薄唇、肤色白净,真难以想象刚才如此冷漠的话是出自这个平常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谦和有礼、儒雅临风的人的口中。
我一直觉得他配得上网络小说中形容男二号最流行的四个字“温润如玉”。
我一向自诩自己的眼睛雪亮,看人从不走眼。可是此刻我不得不承认对他我真的是看走了眼。想到金庸的《笑傲江湖》,我突然觉得他便是岳步群、林平之的翻版。看着神情冷漠的曾力,我的心其实有一点点痛。我其实真的想留在他的公司,不是因为待遇丰厚,不是因为可以双休,只是因为我心底深处那永远不愿对人说的秘密。可是在那一刻我选择了安静地离开。
后来,孙林因我的离开,找到曾力大吵了一架,曾力最终向孙林作了妥协,同意我回公司上班。但是我拒绝了。因为我反复告诉自己,杨阳你也是有气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