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仲子)将仲子兮,无逾我里
将(1)仲子(2)兮,无逾(3)我里(4),无折我树杞(5)。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6)桑。岂敢爱(7)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郑风 将仲子》
男女约会,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到了适当的年纪,异性之间相互吸引,彼此爱慕,然后缠绵厮守在一起,享受爱情萌芽初始的感觉。这并无什么不妥。可是在先秦时代,大概是经历了太久时间的风化自由,礼教的制定者慢慢将男女交往的规矩制定了起来。
在《周礼 地官媒氏》中对此作出了详细的规定:“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这男女相恋,还得定出个时节来,一过了“中春”,便不能再私自交往了,否则被发现便是“淫奔”。
这规矩让正当好时节相爱的青年男女,陷入苦闷之中。《诗经》中也有诗歌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一年之内,只有一个时节的时间是留给恋爱的,真是不合情更不合理了。
这对女子更是尤为刻薄。如若男女相恋,却不在中春之前,便不能轻易相见,倾诉衷肠。想来,爱情的荷尔蒙膨胀,总是会将人的胆量催生出一些来的。
男子偷偷来见女子,相互诉说思念,这不能见得光亮的恋情一旦被发现,女子就要被扣上“淫奔”的帽子。如果女子日后能顺利嫁给恋人还好说,如果未能顺利嫁出,这标签便会伴随她一生,遭人践骂。
为了贪图一时的缠绵,却要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应该是女子们不愿意的。所以,《将仲子》中的这位女子,才会心惊肉跳的对前来看望她的男友苦苦诉求:求求你,真的求你了,别翻越我家的门栏了,万一你弄坏了我种的杞树,被我父母发现了,那可就了不得了。虽然我也很想念你,但是要是被邻居们知道了,我肯定会遭到旁人的诋毁,那我的父母就更不会将我嫁给你了。
女子深知社会舆论的杀伤力,她有着深深的人言可畏的顾虑。相爱,本是一件好事,可因为错过了时节,于是就变成了见不得光亮的事情。
“畏我父母”、“畏我诸兄”、“畏人之多言”……
在种种压力的畏惧中,温顺的女子只得去哀求一心想见自己的情郎忍耐一下,不要因为一时的欢愉,换来半生的悔恨。
《将仲子》所表现的,是一位正在热恋中的青年女子,在舆论压迫下畏惧、矛盾的心理。整首诗歌以内心独白式的情语构成,女子向对方呼告、劝慰的口吻,一语未了,下一句便絮絮展开。
这层层递进的感情,深入骨髓,发之内心。“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这等看似无情其实包含深情的呢喃,真是让自诩情深的男子也要汗颜。
男子口口声声向女子许诺,要和女子一生一世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分开。但这鲁莽的爱情,有时恰恰会成为分隔的要素。
而女子深谙这里各种要害.《将仲子》就描述了情人间的偶尔分离,反倒能给爱情注入更为持久的力量。所以,女子用温暖、贴心的语调,告诉男子这个道理,如果真的是两情相悦,又岂在朝夕相处呢?
两人虽然年纪相差无几,但女子却明显要比男子更加沉稳和耐心。对那时的女子来说,所嫁的男子就是日后生命的全部。可对于男子来说,所娶的女子也许只不过是他一段时间内的爱人罢了。
这两者之间的明显差别,或许就是男子在恋情中急不可耐,与女子克制忍耐的原因所在吧。
男和女都在岁月的流失中逐渐成长,年复一年的褪去青涩,换来成熟。从恋人变为夫妻,这种身份的转变,总是需要时间去适应的。
女子或是早已做好准备,要与男子携手一生。因为认定,所以她才有耐心去守候。她细心地呵护自己和男子的感情,让它丝毫不受到任何外界的伤害。
即使短暂的不相见,那有如何呢?我的心中,永远有着你的位置,而你,永远在我的脑海中。这种感觉,就好像春日枝头的花朵,明知娇艳的开罢几日之后,便会零落入土,化为春泥。但花朵与枝头依然相亲。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暂时的离别,是来日春风拂过更灿烂的相见。
长久的幸福,正如枝头托着花朵,什么也不言,却能承托出花的风情与妩媚。诗中女子就甘愿做这样的花朵,一生追逐着承托自己的枝头,只是不知道,女子隐忍和投入的付出之后,男子是否能将此时对女子的痴恋延续一生。
注释:
(1)将(qiāng枪):愿,请。一说发语词。
(2)仲子:男子的字。一说,兄弟排行第二称“仲”,“仲子”犹言老二,指那个男子。
(3)逾:翻越。
(4)里:闾,即里门。上古二十五家所居为里。
(5)杞(qǐ起):木名,即杞柳。又名榉。落叶乔木,树如柳叶,木质坚实。
(6)树:种植。一说树桑、树檀,即桑树、檀树,倒文以协韵。
(7)爱:吝惜。这里指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