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嫔死了。
一柄短刀没入心脏，干净利落。
戚长缨看了眉嫔的死相，脑海之中有一句话一直在盘旋——妖怪杀人需要用刀吗？
与先前那五具废妃的尸体相比较，眉嫔死得未免也太漂亮了些，插着把刀平躺于地，面色苍白而已，血都没流出多少，全不像是妖怪所为。
萧渊啪地一下拍在桌子上，两眼间是震怒之色。几名官员吓得齐齐跪下，浑身哆嗦，只楼世礼、戚长缨没有变色。
楼世礼望向一侧的戚长缨，见她表情淡然、眼神恍惚，分明是在想事，于是竖起白皙修长的食指，戳了一下她的手。她一回神，转过头来看他，神情茫然。他淡淡移开眼，用衣袖拭了拭自己的食指，戚长缨当即怒目。
啪啪数下，萧渊对着那几名跪着的官员飞出数本奏折，重重砸在为首几个的官帽上：“这就是你们的对策？这么多人商议了十多个时辰，只给朕四字——延后再查？”
寂静了半晌，有一人道：“皇上，此凶案非同寻常，非几日内能查明之类，若将宫廷前朝之力全聚于此案，臣等恐天祭之备岌岌可危。”
萧渊双眉一颤，看到对方那张沧桑的元老之臣的忠心面孔，生生憋住“狗屁”二字。他用力顺了顺呼吸，看向楼世礼：“丞相，你以为呢？”
“臣以为，此案要查。”
“如何查？”地上跪着的其中一人道，“难道要将宫城翻个底朝天让全天下都得到萧国宫中有妖怪作祟连杀数名嫔妃的惊世之闻？那我萧国岂不成了天下各国的笑柄！”
楼世礼一字一句，吐露如玉珠，沉着而有力：“不查此案，想是抱着天祭前风平的侥幸，如若真的不查加以放任，行凶者会否愈发横行无忌至扰乱天祭亦未可知。再者，几位大人觉得，萧国宫城数位嫔妃被妖怪所杀之闻与萧国上下君臣为掩耳目纵息虐杀后妃之凶的消息，相比较而言，哪一个更能担得起‘笑柄’二字？”
……
是夜，星月无影。
戚长缨独自一人走到眉嫔尸身存放之处，油灯昏黄之下，眉嫔那张病影重重的脸显出几分异常的饱满。
短刀已被取出，置于一旁。
戚长缨拿起短刀，横看竖看不过是把寻常凡刀，她正失望，掌心打开时望见刀柄上刻着两个字，眼睛一眯。
杀死眉嫔的短刀上竟刻着二字——露华。
戚长缨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萧宫中的露华园，萧宫中的规矩她虽不懂得很多，但这几日居于其中，也看到不少。**内务局在制作用品时为分清各个宫苑，往往在上面或刻或缝或书，标明其物所属宫苑之名。
这短刀上刻着“露华”二字，想必本是内务局制出给露华园或园内露华宫的吧。
戚长缨收好短刀，飞身直往露华园内去。
这日夜里无星亦无月，漆黑一片，只有黯淡的水光。戚长缨拔出短刀，借暗光一看，当下猛然睁大眼睛，刀柄上那二字竟然已消失不见！
戚长缨冷哼一声：“雕虫小技。”
“雕虫小技又如何，你还不是乖乖来了？”那女子咯咯一笑，语声清脆，在夜空中听来如冰盘乍裂、玉珠滚落，格外诡异阴冷。
戚长缨一凛，循声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定是那妖怪！
她飞身而起，惊见消雲亭顶立着一名妙龄少女，那一双墨绿色的幽瞳竟在漆黑夜色之中莹莹发光。
戚长缨幻出仙剑，一剑刺过去，剑光银寒，照出那妖怪面容，现出其额间一滴水珠妖印——原来是一只花妖。
奇怪的是，花妖虽见戚长缨刺来却仍纹丝不动地立在那儿。剑尖快要触到她那一瞬，她竟然咧嘴笑了，其媚色天成、妖治入骨，看得戚长缨一呆。
咝！戚长缨感到腹下一凉，低头竟见到一段黑色的剑身由自己的腹内穿出，惊抬眸，眼前的花妖已化作一缕烟散去。她觉腹部被剑刺中之处犹如被扎进了一根冰柱一般寒冷，漩涡似的将她全身的热流都飞快地吸走。她肩膀一麻，直直地落到了地上。
剑身一动，花妖带笑的语声自背后响起：“这露华园可是我特意为你挑选的好死处，近日宫中护卫内侍皆被调到后宫宫廷之中去保护那些娘娘了，这儿是绝不会有人来打扰仙子你灰飞烟灭的。”
戚长缨感觉身上越来越冷，仙息越来越微弱，她屏息努力试探，始终未果。
“与其白费气力，不如在死前好好欣赏下这夜色罢，”花妖娇笑一声道，“这可是诛仙剑，你只要碰着，就根本使不上半分气力，更不要说你是被它穿肠破肚的了。到时我一定在皇上面前多为你美言几句，要他为法师你风光大葬，如何？”语罢又是一阵咯咯咯的轻笑。
那笑声散在风中，逐渐淡去，棉絮一般飘到远处。戚长缨察觉花妖已经离开，瑟缩了一下，伸手碰了碰还插在腹上的剑，指尖像被冻住，瞬间了无知觉。
那该死的乌龟仙人，早知道他会害她那么多次，她那日就不该只看着他走而已。挨千刀的，手里头这么多恶心人的东西，也不知道好好保存，竟落到这些妖怪手中任其为害仙界同门！
戚长缨长吁一气，她才不信自己会就这么灰飞烟灭，作为仙人的五百年都未活满，她怎么能死？
她伸手拍了拍地，毫无反应。想是她现下仙气渺渺，形同凡人，地公是感应不到的了。
戚长缨闭眼，用尽所有残存的仙息幻出仙葫芦，双手举起，猛然往地上一砸，砰地一声，地公应声而出。
“上仙你这是……”地公看见她腹上的剑，惊得后退，“诛仙……剑！”
地公百年集聚一缕仙魄，更是怕极了诛仙剑这仙触魂灭的不祥之物：“你怎么会？”
戚长缨自不指望他替她把剑拔出来：“你，你把我打飞罢。”
“啊？”地公没有反应过来，“仙子的意思是——”
她虚弱道：“你我皆是仙身，肯定都拔不出诛仙剑，但是凡……凡人可以办到，你出一掌，将我打飞，最好是能……打到宫外去。”
地公惊怔：“可是这宫城之内也有很多凡人。”
戚长缨只觉眼皮越来越重：“那妖怪还没走远，若是在宫内，惊动了她使她半路而返，我就真的完了，你别……问了……快把我打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