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仰和顾悦怡不约而同的笑出来。都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惟仁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顾悦怡当下说厨房里预备了夜宵,一起吃一点儿再走。
铁河却看着自端,说:“阿姨,我们还是早点儿回去吧。”
顾悦怡笑着,看了一眼景和仰,见他没有强留的意思,道:“那……也好。回去早点儿休息。看你们也都累了。”话是对着铁河说的,却留心自端的反应。
“其实爸爸最辛苦了。”听到顾悦怡这么说,铁河笑着,“爸爸,我前儿得了一盒Behike,回头让人给您送来。”
景和仰抬手解了领口的挂扣,听到铁河又给他搜罗来了宝贝,笑眯眯的站起来道:“哪儿来的?”
铁河笑,“反正不是偷的。”
景和仰哈哈笑着,点了点铁河,道:“幸亏你老子不好这口儿,不然非吃我醋不可。Behike可金贵,我知道你也爱着呢,这样,咱爷儿俩一人一半?”
铁河笑着,“全归您。我准备戒烟。”
景和仰听到,眉梢眼底,都是欣慰的笑。
翁婿俩一人伸出一只拳头,碰了一下。
自端看着,这一碰,像是碰出了火花,灼的她眼疼,心更疼。她咬咬牙,掀开毛毯,脚钻进地上的拖鞋里,站了起来。也许是起的太急,她头晕,身体不由自主的晃了两晃。站在她正前方的顾惟仁一个箭步跨过来,伸手将她扶稳。
“小心!”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他牢牢的抓住她的手臂,给她支撑。根本管不了这是在哪儿,都是在谁跟前。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自端。
佟铁河见状,干笑两声,也伸出手来,对着惟仁,说:“我来吧。”
惟仁没有动,也没理他,仍是看着自端,“怎样?”
自端低头。两个男人的手。一个白皙修长,一个黝黑坚硬。
自端咬着唇,空着的那只手,放到了佟铁河的手上。佟铁河立刻握紧手掌。
惟仁注视着自端,终于是松开了,他抿着唇,沉声道:“回去好好儿休息,有什么事,记得打给我。”
自端没有应声。她的手被佟铁河反手扣住,有点儿疼。但是她忍着。她隐隐的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但是她并不担心。
院子里静悄悄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在灯光下,原本莹白的色泽被掩饰成了嫩黄。
是啊,还有什么东西永远是本真的呢?不会有了吧?
“您留步。”她听到铁河这么说,“我们到家打电话。”
她迅速的看了一眼站在上房门口的三个人——威严中带着几分慈祥的父亲,温柔中带着几分精明的阿姨,和……一直心事重重的他。只来得及看到他眼中那一瞬间真切的涌出的痛楚,她转过了身。
佟铁河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儿,牢牢抓住她的手,滑腻的好像随时要从他手心里溜走的鱼似的。雪花扑面而来,将他脸上的笑意渐渐的溶去……
看着一同离去的自端和铁河,景和仰不由得松了半口气。
他转身,瞥见惟仁仍注视着大门口的方向,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顾悦怡。
顾悦怡推他回房去,说:“大冷的天儿,只管站在这冷风里,看回头着凉!”顺手拍着惟仁,说,“惟仁,你也忙了一天了,早点儿歇着。承敏打电话来没有?来了电话让我说几句话……话说着这孩子也该安顿下了。记住啊惟仁!”
惟仁含混的应了一声,说了句“叔叔晚安、妈晚安。”
顾悦怡关上房门,从保温瓶里给景和仰倒出蔘汤来,让他趁热喝,然后看了看他的脸色,问道:“阿端到底怎么了?”
“……”
“我看样子很不好,有点儿担心。”
“没事。闹点儿小脾气。”景和仰没有看妻子,好像专注在蔘汤上,他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啜着,
闹点儿小脾气嘛?怕不是这么简单。顾悦怡心里惴惴的。自端,从来不是闹点儿小脾气就这么失态的孩子。今天,她看自己的眼神……心不禁一寒。那双一向温柔沉静的眼,也会射出那么冰冷的光。自端……她摇了摇头,看着丈夫,“累了吧?”
“唔。”
“这就睡吧。”
“你先睡。”景和仰心不在焉的说。顾悦怡知道自己不能再问。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景和仰想着自端刚才的模样,还有下午容芷云在电话里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叫……阿端,你现在,必定是在怨爸爸了吧?
心口绞痛。
景和仰抬起手来,按住心脏的位置,眼前一阵发黑。他的手有点儿抖,急忙从口袋里摸出药瓶,打开来,倒出两粒,压在舌底。
……
顾惟仁回到房间里,Cookie跑到他面前,欢快的摇着尾巴。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空了,他费力的伸手,抚弄了Cookie两下。Cookie似乎感觉到主人的反常,歪了脑袋看他。Cookie那深褐色的眼珠,令惟仁心乱如麻。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浴室。
冰冷的水淋下来,他脑子渐渐的清醒。
眼前挥之不去的,是自端的脸,和脸上那种悲戚。
他双手扶住墙壁。
冷水淋在后背上,那一道道暗紫色的伤疤,像蚯蚓一样,在水痕里,扭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