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又重新安静下来。
惟仁轻轻的叹了口气。
然后他说:“阿端,把姜汤喝了。”
她紧紧的握住手里的碗。
热气渐渐的淡了,她捧起碗来,小口小口的喝着。
热乎乎的姜汁滚下喉,像带着火苗,一路暖下去。
碗底还留了浅浅的一点黄色的姜汁,汪在那里,掩着那浅浅的花纹。
她直勾勾的看着。
惟仁看到她唇上沾了姜汁,于是接过碗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塞到她的手心里,嘴里念叨着:“怎么还是这么着?”
自端浑身一震。
手里的帕子,有织物经年日久后特别的绵软。她拿到眼前,是的,是这个……那时候,他和她一道,她喝水滴在裙上、吃蛋糕掉在衫上、吃冰激凌黏在下巴上……总是会留点儿尾巴给他收拾。他爱用帕子,每回弄脏了,他立刻回去洗,洗的干干净净的晾干,叠的方方正正的放在口袋里,预备下次再用。她知道了他的习惯,特地去买了一打手帕。拿回来,用丝线精心的在手帕的一角绣上两个字母:W.R.……他竟也一直用着。
字母都跳线了。
她还记得那针法。特特的去跟李婆婆学。怎么能绣的漂亮,把花体字母的飘逸感都绣出来,能衬得上那个帅帅的人……满心满意的欢喜,一针一线的,全烙在那里了。
惟仁见她半晌不动,只是呆呆的看着那手帕,心里顿时明白了。
他拿过来,抬起手来,轻轻的给她拭着嘴角。
其实,已经蒸发的差不多了。
他只是贪恋这片刻的亲昵,和温暖。
在他温暖的、充满着关切的目光里,自端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怎么会这样?
他们,怎么就成了这样?
她嘴唇嚅动。
“你这个傻瓜……”她艰难的吐出了这几个字。
惟仁愣了。
自端摇着头。
傻瓜,你这个傻瓜……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让我蒙在鼓里这么多年?为什么宁愿让我恨你?
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傻瓜……你知不知道,我不愿意这样被你保护着,以你伤害自己的方式?
这样,会把我也变成一个傻瓜。
傻瓜……你这个大傻瓜。
她哀伤的眼神,看的惟仁不由自主的难过起来。
“阿端……你究竟怎么了?”
他握住她的手,牢牢的握住。
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只是摇头,只是说不出。
她挣脱了他的掌握,他却倔强的再次握住。
手被他攥在手心里。
他微凉的手,此时也有了汗意。
这狠狠的禁锢,只会让她更加的悲伤……自端拼命想要抑住那翻腾上来的痛楚和难过。眼前模糊的厉害,她只好努力的睁大眼睛,看着惟仁。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总是喜欢这样睁大眼睛看他,总是想要把他出色的容貌,看的清清楚楚,印在心里。
他出色的五官,出色的样貌,没有一处不精致,没有一处不美丽。她曾经无数次的赞叹,曾经无数次的亲吻,曾经,无数次的,沉溺。
不,这精致的美丽的样子,不是景家的。绝不是。
自端狠狠的喘着气。
不。她不信。
他怎么可能是景家的子孙,怎么可能是景和仰的儿子?
她只要看到这张脸,就根本不需要烦恼,根本不需要痛苦,根本不需要在这里……不需要。真的不需要。
惟仁也看着自端。
她眨着眼睛,那长而翘的睫毛,像是两片羽毛,在慢慢的扑扇着,直扑到他的心里去……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他沉醉在这双眼睛里;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午夜梦回,他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然而伸出手去,是再也扑捉不到……
佟铁河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看到这样的情景,推开门的动作,迟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