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等你们婚礼举行过了,我可要好好儿的休息一下。”顾悦怡笑着,“要说呢,其实也不算辛苦,可是这些天老睡不踏实,净惦记着这个事那个事的……跟你们讲个笑话,这睡不踏实,老是做梦,昨天晚上还梦到惟仁抱着一个小孩子,坐在院子里葡萄架下荡秋千,我给自端爸爸说,他就说这梦做得,也太心急了!要梦也该先梦到铁河抱着小孩子……”
铁河“呵呵”的笑起来,道:“爸说的是。”
顾悦怡笑道:“哎,你们别怪我老人家话多,你们也都到了年纪了。”
承敏红了脸,偷偷看一眼惟仁。
惟仁皱着眉,叫了声“妈”,顾悦怡则笑道:“得了,不说了。你们心里有数就好。”
惟仁看着自端,自端正默默的低头喝着汤。承敏给他夹菜,他匆促的对她说声谢谢,目光仍是停在自端那里。
自端喝完了一碗,又盛了一碗。温润的汤自喉间滑入胃中,熨着她有些痉挛的胃。
她在盛第三碗的时候,铁河在她耳边说:“吃点儿别的,一桌子菜都是你爱吃的。”
一桌子菜,都是她爱吃的?她都没发现。正如她根本没留意到,其实今晚在座的人,话题在婚礼上,目光都在她身上……
临走的时候,自端看了眼院子里的葡萄架。此时葡萄架下空空如也。几株老葡萄藤,缠绕着架子,光秃秃的,显出这个季节特有的萧瑟和寂寞。原先,那里是有秋千的。冬天可以坐上去晒晒太阳,夏天可以坐上去乘凉……或者就只是想坐在上去,消磨一点点的时间。那个时侯,是有那么一双温暖的手,替她荡起秋千来。
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
自端低下头,跟在铁河身后。一直到出门,一直到上车,她的目光没有聚焦到任何一个人身上。
铁河最后还客气的问承敏要不要顺路送她。承敏还没应声,顾悦怡就说,承敏这几天都住家里的,不走。铁河笑着,也就上了车。
佟铁河把车子停在家门口。自端从车窗里望了一眼。一楼的客厅里开着灯,透过落地窗子看到里面巨大的沙发,而大门前的灯柱上高悬的琉璃灯照着前庭的树,在黑暗的夜里,这股子明亮让她立刻觉得安心。
“到家了。”他说。
到家了。
自端深吸一口气。是的。到家了。终于……回到自己的窝了。
铁河先下车去。
陈阿姨来开了门。
自端和陈阿姨说话的工夫,铁河已经上楼去了。
陈阿姨看看时间,问自端要不要吃夜宵?
自端这才觉得自己胃里空空的。仔细一想,晚饭的时候,她其实只顾喝汤了,并没吃太多东西。但是她摇头说不用了,今天好累,等下洗洗就睡了。
她跟陈阿姨道了晚安,拿着手袋和外套往楼上去。
铁河二楼房间的灯亮着,门开了半扇。从楼梯口往那边看,什么也看不到,但能听到他的声音。自端听到他将电话设成了免提,她辨得出陈北的声音,还有另个一个男声……他不知在说什么,语气很平和……
自端停了停脚步。
正在这时,铁河伸手关门,他看一眼外面,就看到了自端。那一刹那,他刚要开口,她已经转身。
自端转过身,逃也似的快步上楼。脚步走得急,心跳也急了起来。直到进了自己的房间,开了灯。晕黄的灯光笼罩下来,她看清房里熟悉的物事,才缓过一口气来。
她知道她是有些怕。
想起佟铁河跟承敏他们说“在我们家,她的确是大佬”的语气,她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沉了一下。佟铁河最近的表现,实在是……
为了孩子吗?为了孩子。
又是孩子……自端想到这里,无力的坐在了床沿上。
这一夜睡的都极不安稳。身体的某个地方在绞痛,令她辗转反侧,却只是不想醒来。迷迷糊糊的,直到天亮。
自端抚着自己因为出汗而冰凉的额头,发现自己手腕上还戴着表。
她细细的瞧着这只腕表:很普通的素色表,没有华美的装饰,K金的表盘,只清晰的印着罗马字;深褐色的水牛皮表带,有最传统的水波纹装饰。用的久了,带扣那里有些磨损。她翻了个身。细巧的手指抚摸着表面。它是温暖的。
“……分分秒秒,岁岁年年……阿端,我永在你身边……”
自端的额头抵在手臂上。那温暖的坚硬印在她眉头。
她二十岁生日的那天,他给她亲手戴上这只手表。
她知道他的心意。那是永远永远,要和她在一起。
永远。
她怎么能想到,上帝让他们在一起的日子,竟然是那么的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