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以宋徽宗为主视角---------
禅位?禅位!宋徽宗当然是舍不得自己的皇位的,从古至今,好像还没有哪个帝王是心甘情愿禅位的。宋徽宗倒还没有想到前朝退位诸帝的悲惨结局,他心目中的长子赵桓,还是孝顺听话的好儿子。他念念不忘的,最爱的,舍不得的,是身为帝王这种让亿万苍生仰承鼻息的感受。一个帝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无论他做什么,都足以让人山呼万岁。这样奇妙的感觉,让他每个毛孔都舒畅无比。
然而,形势危急,他必须推太子出去为他守社稷。本来,他的意思是让太子监国,统领京城兵马。但吴敏推荐的太常寺少卿李纲却一口一个禅位,这……这让他怎么舍得!?
“李卿,帝位禅让并未儿戏……”
“帝位更非儿戏,官家。”还不等宋徽宗讲完,李纲便不客气的说。
宋徽宗上下打量暴脾气的李纲,只见他大眼宽鼻,剑眉微竖,一看就不是个圆滑人。也真因为不是个圆滑人,他才被轰到太常寺做个可有可无的闲官。该送花石纲的时候他与童贯蔡京开战,该颂扬道君皇帝圣明的时候他递折子说京中有奸臣,如今,又让皇帝退位。如果宋徽宗是隋炀帝那种主动型的亡国之君,李纲这个人,恐怕早就被推出去斩了。但徽宗其实是一个很温和的帝王,他对人最暴力的惩罚方式也就是流放边疆。所以,他听李纲这么说,还是宽容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李纲见徽宗并无所动,循序善诱道,“唐代天宝年间爆发了安史之乱,天下倾颓之际,唐玄宗传位于唐肃宗,自此重拾军心民心,安定天下。如今敌势猖獗,非传太子以天子号位不足于招徕天下豪杰。”
宋徽宗是个书画家,他的内阁也个个是书画家,笔墨文章诗情画意,所以性格都颇为软糯。徽宗召见李纲,也是因为吴敏说李纲是个有主意的人,能帮着始终一头雾水不知所措的他处置纷乱。结果李纲来了,先是交了一份刺眼的血书,然后说了一堆刺耳的话语。实话说,烈度太大,他宋徽宗有些承受不起。更何况,看这李纲举的例子吧,唐玄宗把皇位传给了唐肃宗,天下确实稳定了,从黎民百姓到文武百官,个个都有了更好的生活。可是,唐玄宗呢?偏偏唐玄宗自己,晚景凄凉。前车之鉴,宋徽宗不得不防。于是徽宗点了点头,“李卿的意思,朕会思量,李卿先退下吧。”
宋徽宗见李纲走了,松了口气。他知道金军南侵的消息已经十二天了。这十二天来,他的救亡图存的政策乏善可陈。他面对军情茫然无措,每天除了等着各地勤王的队伍到京,就是准备逃出东京这块危地。但逃,也不是谁都能逃的,必须有人留,逃的人才逃得走。所以,无论宋徽宗还是他身边的佞臣都一致决定,太子赵桓留!
留下的赵桓,要想统帅天下兵马,要么监国,要么登基。宋徽宗舍不得自己的皇位,但他身边的佞臣却舍得。如果皇帝不禅位,他们逃也逃的不安生;如果皇帝禅位,他们不仅性命得以保全,还有拥立之功。这样算来岂不是三处有益?蔡攸为首的这伙人早就想明白了,劝退宋徽宗,是唯一的正确。
第二天一大早(十二月二十三日),李邦彦、白时中便呈上了金人声讨徽宗的檄文。
“这、这、这……”宋徽宗一看这檄文便惊了,“这檄文是何时送到的?”
“官家,这是早前童太师从太原归来时(十二月十六日)带回的檄文,之前官家病体未愈,臣等不敢进奏。”
宋徽宗接过一看,金人的檄文洋洋洒洒一千字,全是谩骂他、威胁他的话语,一口一个赵佶包藏祸心、赵佶篡夺帝位、赵佶侮慢自贤,一副金国入侵是因为他赵佶是昏君,是替天行道的架势。宋徽宗本就胆小,金人一骂,胜过李纲千言万语,他再次浮想联翩,巨大的恐怖感瞬间压在他心头。如果他不传位,金人不打京师,直接来杀他怎么办?那他不是白逃了吗?!这种想法一出现,直接把他吓哭了,哭得太伤心,鼻涕也瞬间流了下来。
传帝位、传担子、传烫手的担子!宋徽宗立即拿定了主意,然后身体抖动,一阵晕厥,跌落在御床之下。
大臣们七手八脚将他扶起,传太医,诊断,煎药,服下,徽宗这才适时醒来。只见他双唇颤抖,半响不语,蔡攸心下了然,赶紧双手奉上纸笔。徽宗以左手写道,“予已半边没有知觉了,如何再担当得了大事?”见围观的宰执大臣都不言语,他叹口气,又写道,“皇太子可继皇帝位,予以教主道君退处龙德宫。”写完,他有令吴敏起草圣旨,再令近旁的公公传赵桓觐见。
宗亲不得问政,连太子也是一样。所以,传位这个事儿,大殿中已经说了两天了,然漩涡中另一个主角皇太子赵桓还不知道此时。他被赵佶传到保和殿时还以为自己是来侍疾的,谁知一进殿,便接到赵佶的传位诏书,然后李邦彦劈头盖脸,将一件正黄龙袍披到了他身上。赵桓谨慎懦弱,当即显露了他确实与赵佶父子一脉,只见,他两眼一黑,也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