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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好孩子不哭

怎么突然就冬天了呢?昨天还是秋天的,阳光很好,我们班去瘦西湖秋游,大家都去划船,我一个坐在草坪上吃东西。草坪都枯萎了,漫天黄叶远飞。我突然就想起了那一年的春天,清风草香,你在青翠的草坪上跑跑跳跳。你喊,七七,七七,看我能跳多远?你跃起,腾空,扑通一声,你站在了湖中央。原来是湖面浮萍泛滥,与草坪连成一片。你多狼狈,你嫌我笑得太大声,你撩水泼我,我满头满脸的水。我假装哭,你吓到了。你猜不透我脸上到底是湖水,还是泪水。

——七七给阿卡的信

机房里,小野突然冒出来,拍拍七七的肩膀:“嘿,上课时间写情书?”七七手忙脚乱地去关文档,写了半天的话,一下子全都没有了。小野也有点难过,她说:“七七,阿卡又不是人民币,你干嘛那么喜欢他?”“我也不知道。”七七趴在桌子上,显示器的光亮闪啊闪,把她脸上的忧伤映照得格外清晰。小野也趴下来,两个人面对面,眨巴眨巴着眼睛,你看我,我看你。

阿卡把脸贴在机房的玻璃上,嘴巴和鼻子挤成一团,可他还是找不到七七。旁边有女生喊:“七七,有帅哥找你。”小野和七七同时抬起头,哈哈笑起来。窗玻璃上,阿卡的脸被挤得多像是一只掉在地上被人踩了一脚的包子。七七跑出去,阿卡焦急地问:“我写的信,你帮我给小野了吗?”

七七点点头。她又说:“我给你她的电子信箱啊,你以后直接给她好了。”阿卡说:“那不要,我觉得手写的信真诚一点,而且我的字那么好看。”阿卡的样子得意极了,扬起眉毛。他有两条蜡笔小新一样的大眉毛。他又难过地问:“那么,我的信她有看吗,有回信吗?”七七摇摇头。

下课了,小野远远地喊:“七七快点,我在等你。”七七问:“阿卡,周末你有时间吗,我们想去欢乐年代唱歌。”阿卡问:“小野去吗?”七七摇摇头。阿卡也摇摇头:“那我也不去了,太冷了。”

KTV里,小野和七七光着脚站在沙发上唱《姐姐妹妹站起来》,唱《姐妹们的聚会好happy》。是小野的生日,七七满手蛋糕疯了一样追她,涂得她满脸都是。小野喊:“七七,你的指甲划到我了。七七,我的毛衣被你弄脏了。”可是七七就是停不下来,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把她拉开,才发现她满脸的泪水。

小野问:“七七,你怎么了?”七七把手上的奶油全都揉在自己脸上,她像一个戏子,想用斑斓的油彩掩盖自己原本的表情。小野死死地把七七抱在怀里:“你喜欢他,你就对他说啊,何必这样?”七七在她怀里挣扎:“我没有怎样啊,我怎样了?”灯光昏黄,两个人的脸紧紧贴在一起,奶油眼泪一起滑下来,是甜蜜,还是哀伤?

我买了一本小说,《你好,我们的故事》。其实我本来并没有打算买,但是我喜欢它的赠品,可爱的青春映像记事薄,我想用它来给你写信。你说过,信要手写才真诚,可是我的字不好看,只能用漂亮的信纸来掩饰。这多像是那个买椟还珠的故事,我是不是很愚蠢。可是后来,我是真的喜欢上了那本书,封面上,两个女孩背靠背坐在沙发里,这让我想起了我和小野。因为你夹在中间,我们无法背靠背,无法心连心。

——七七给阿卡的信

终于下雪了,七七坐在窗前给阿卡写信。阿卡砰砰砰地敲窗子,穿着火红的羽绒服,满身的雪花,像是一个胖胖的圣诞哥哥。七七慌忙藏起信,阿卡冲进来,蹦着抢着想要看。七七急了:“不是信,不是信,这是我的日记。”阿卡不相信。七七觉得,她写给阿卡的每一封信都是自说自话,只有自己知道,那不就是日记吗?阿卡还要抢,七七生气了:“你不想我给你当邮差了吗?”阿卡立刻垂下头,圣诞哥哥变成了小绵羊。

阿卡给小野的信厚厚一叠,连信封都是精品店才能买到的那种,印着草地,木屋,还有风车。阿卡问:“怎么我写了那么多信,她什么都不说?”七七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阿卡揉揉七七的头发:“你就知道摇头,你什么时候才能点点头啊?”七七点点头。

阿卡砰砰砰上楼了,他和七七从小就楼上楼下住着,两个人在一起,也总是他占上风。就因为他住楼上吗?七七难过地想。阿卡又在拉琴了,天啦,自从阿卡决定圣诞晚会要拉一曲《平安夜》送给小野之后,七七就没有一晚是平安的,每天都要“享受”他锯木头一样的琴声。

七七约了小野去逛街,要选圣诞礼物和圣诞卡了。小野问七七:“你想我送你什么?”七七想说,你把阿卡送给我吧。可是她又想,就算小野愿意把阿卡送给自己,可是阿卡自己愿意吗?她很后悔让阿卡认识小野,那天在游乐场,就不应该让他们一起坐旋转木马。谁知道,青梅竹马敌不过旋转木马?

回家的路上,七七说:“小野,有些东西,我想要交给你。”她打开背包,里面鼓鼓囊囊的全是信。小野探头来看:“这些全是你写给阿卡的?你太彪悍了,你简直是个作家。”七七不说话。小野问:“你想让我帮你把这些交给阿卡是吗?”七七摇摇头。小野笑起来:“你们俩真逗,让我想起了一个笑话,妇女主任下乡普查生育知识,问一个老农近亲为什么不能结婚,老农嘿嘿地笑了半天说,太熟,不好意思下手。”

就在小野伸手来接那些信的时候,七七突然又后悔了。她抱着背包逃一样跑开,雪下得多大啊,那一长串慌乱的脚印,一看便知道是一只受了枪伤的兔子。

冬天的瘦西湖,枯藤老树昏鸦,我坐在冰面上。我想起那年春天,你猜我脸上到底是湖水,还是泪水。我想起你扑通一声站在湖中央,原来那些清风草香的风景,有时候会是一个陷阱。我都想不到,你居然会拉出那么美妙的《平安夜》。晚会结束的时候,小野说难怪我会喜欢你,你拉琴的样子真的很帅,闭着眼睛,温柔的侧脸。其实她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有看过这样的你。这样的你,是给她看的。小野送我的圣诞礼物是一只音乐盒子,很悠扬的小提琴曲。巧合得让我嫉妒,你们居然都想到用琴声做礼物。

——七七给阿卡的信

《你好,我们的故事》赠送的青春映像纪念簿已经被我写满了,可是那些信,收信的人却看不到。小野愤怒地冲进来:“哼,七七,你太该死了,居然没有圣诞礼物送给我。”七七说:“有的,有的,我从邮局寄,可能再过两天就收到了。”小野哈哈笑:“你好妖怪啊,你送我什么,直接给我不好吗?”七七摇摇头:“是我最喜欢的。”

小野高兴坏了,一低头,看见窗前的信,抢过来:“七七,你有病哦,写这么多的信,为什么不给他看呢,就因为太熟吗?”七七冲过来抢。可是小野已经先她一步冲出去了:“我帮你送给他,反正我和他又不熟。”小野砰砰砰的上楼,七七追不上,她绝望地坐在楼梯上。

多巧,阿卡居然也在写信,见是小野敲门,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都结巴了:“你,你,你找我?”小野学着他:“不,不,不是我找你,我替七七送这个。”她把信塞到阿卡手里,匆匆忙忙下楼,阿卡追出来,却不小心绊到坐在楼梯上哭泣的七七,两个人骨碌碌滚下去。

阿卡坐在地上咆哮着:“七七你是猪哦,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小野跟着咆哮:“她坐在这里干什么?她喜欢你啊,这么多年,她不敢对你说,她写了无数封信。”七七也咆哮:“够了,不要说了,我们都是笨蛋,傻瓜,蠢货。”

这个冬天怎么会这么冷,瘦西湖结了厚厚的冰,阿卡缠着层层叠叠的纱布在冰面上一瘸一瘸地走过来,又走过去,他找不到七七信里说的那片翠绿的湖面。给她打电话,是七七爸爸,他说:“阿卡呀,七七早上的飞机去日本了,之前一直要她去她妈妈那边读书,她都不肯,这次却非要走,走得这么急。”

小野也给七七打电话,她终于收到她寄的圣诞节礼物了,厚厚一大包,全都是阿卡写给她的信。邮局在放王菲的《邮差》,邮局妹妹还开玩笑地说,这是她们邮局的局歌。CD应该很旧了,断断续续破裂的声音:你是一封信,我是邮差,一双脚惹尽尘埃,忙着去护送,来不及拆开,里面完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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