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阳镇，姜家。
夕阳已经临近了西山，但是弥散在空气中的热气却丝毫也没有减弱。
在一处已经在被数天炎日炙烤得干裂的黄土空地上，一群身穿华贵武服的少年正无精打采地挥动着仿佛没有一丝力气的拳头。
经过一天的修炼，他们都已经近乎力竭，有几个疲懒的少年更是已经惬意地躲在一旁的树丛下歇息了。
“快看，那个捡破烂的老家伙回来了。”
忽然，枯寂的人群中响起一道略微有些兴奋的声音。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少年，他的身形肥胖，显得无比臃肿，看着像是一个被微微压扁了的球。
话音刚落，他的同伴们一个个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在那不远处的青石道上，一个身材佝偻的老人正拖着一个装着破旧衣服的布袋蹒跚着前行。
老人两鬓如霜，看上去十分苍老，满头苍白的头发随意地束成一道发髻，一些散落的发丝像是被风吹过的蛛网，枯皱的皮肤仿佛写满了岁月的沧桑。
在老人身后不远处，一个身躯瘦弱的小女孩亦步亦趋地跟着，脚上的一双不合脚的草鞋已经被磨损得十分破旧。小女孩看上去只有约莫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素朴的粗布衣裳打满了补丁，长得却是十分可爱，圆圆的脸蛋红彤彤的，如同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一般。
小女孩时不时地抬起手，用衣袖在脸上抹一抹，想要赶跑这夏天的炎热。然而，从她细嫩的皮肤上渗出的汗水却如同调皮的小兽，不顾她的驱赶依旧肆意地在她的脸上流淌。
不过这一切并没有影响小女孩的心情，此刻她手中正拿着一串刚刚买来的糖葫芦，不舍得吃下。稚嫩的脸上挂着着天真而满足的笑容，又大又圆的眼睛灵动地如同一湾清澈的湖水。
空地上，疲惫的少年们像是找到了乐趣一般，瞬间便恢复了几分神气，一时间空地上响起了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这个不要脸的老家伙竟然还有脸回我姜家，真是自找屈辱。”
“快别这么说，他曾经可是我们的大长老呢。”
有人作势斥道，但是任谁都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那不加掩饰的讽刺之意。
“什么大长老，整就是一个老不死的。要不是因为他死守成规，不肯重立家主，非要等所谓的家主后人回归，凭我姜家数千年的传承又岂会只是屈居在这小小的武阳镇。”
一个少年冷声嘲道，话一出口便引来众多少年赞同的附和声。
武阳镇是宣武王朝十大州之一洛州最南端的一个边陲小镇。
由于背靠连绵的大山，武阳镇物产资源丰富，虽然可以称得上是地大物博，但由于地理位置偏僻，加之道途险恶，平日间少与外界有通商往来，相对于洛州其他城镇几乎可以说是蛮荒之地。
武阳镇由三个家族共同治理，姜家便是其中之一。
姜家其实并不算势大，在武阳镇或许还能有点威势，但莫说是在整个宣武王朝即便只是在洛州也只是籍籍无名。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家族却有一个久远得骇人的历史，哪怕他们这些姜家的子弟也无法说清姜家到底始于何时。
数千年来，潮起潮落，在武阳镇的家族也常常更替，然而姜家却始终如一。虽然时有起落，但却始终屹立在武阳镇，不曾如众多已经消逝的家族一般，在时间浪潮中沉沦。
这样久远的传承足以让每一个姜家之人自傲。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让这些已经有了一些阅历与见识的少年，逐渐不满于武阳镇这样的小地方。
“幸亏他现在已经沦为废人一个，再也无法左右族中之事了。”
“咱可千万不能惹他，万一到时候他口中的家主后人回来了，那我们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人群中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顿时惹得众人一阵哈哈大笑。
“不过……”
笑声过后，一个少年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自己曾经听闻的传言说了出来：“我倒是听说，咱们姜家曾经确实是有一个能够傲视九天的家主，据说他还是因为要抵御外敌才流落在外。因此我族数千年来才不曾设立家主，是为了等那位家主的后人回归。”
如其所言，姜家并没有设立家主之位，族中事务都是由辈分较高的长老们商议着处理。
闻言，有了解这件事的少年不以为然地说道：
“那只不过是传言罢了，虽然族中确有典籍记载这件事，但是却连具体时间有不曾记录，想来应该是先祖用以激励后世子孙的一个手段吧。就算确有其事，可这都几千年过去了，那所谓的家主一脉也未曾出现，想必是早已绝脉。更何况，为了振兴家族，我们重立家主也无可厚非。”
他这番话代表着如今姜家众多后辈的想法。姜家或许曾经确是有一个为了帮家族抵御外敌而流落在外的家主，但那毕竟已经过去了数千年，那些所谓的战功与恩惠也已经被时间渐渐冲淡，且不说那所谓家主后人未曾出现过，即便出现了，也不足以让他们保持敬畏之心。
“谁说不是呢，听说族内也曾有人提议设立家主，可是最终却被那糟老头子给否决了，不知道是不是有这回事。”
“我也曾听我父亲说过这件事。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有几个家族的天才对他进行逼宫，而且眼看就要成功了，却不料那老家伙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给迅速压下了。据说为了这事那几个有着天才之称的族人也被他以叛族的罪名赶出了姜家。”
“哼，叛族？依我看，他才是姜家最大的叛徒，就是因为他把那些曾经的天才都赶出了家族，才导致我姜家如今的一蹶不振，现在眼看着都要掉出三大家族之列了。”
“唔，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那老家伙好像并没有子嗣吧？难道他是怕那些天才成长起来威胁到他的地位吗？”
“倒是极有可能，只是恐怕他自己也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走火入魔而沦为一个废人吧。废了也就罢了，还整天拖着一个破布袋出去给我姜家丢人。真想看他临死的时候表情会是何等的凄凉。”
“说起这来，前不久我还看见这个老家伙不知从哪里背回来一个昏迷的少年呢。”
“莫不是他自知命不久矣，刻意寻来为他自己送终的？”
……
在众人议论间，远处的两人已经渐行渐远。
“看我的。”
眼看着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就要消失在视线中，一个少年说道。只见他从地上拾起一块珍珠般大的小石子，在手中抛了抛，旋即奋力朝老人扔去。
“呀！”
石子并未砸在老人的身上，却听那个小女孩发出一声惊叫。
小女孩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副失色的模样。方才她正走在一座石桥上，当她一边弯着腰看河里游过的鱼儿时，一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小石子“咻”的一声打在她手中的糖葫芦上。糖葫芦瞬间便被打飞，“噗通”一声便落入身旁的小河之中。
“哈哈哈……”
远方的少年见她这番模样，顿时传来一串幸灾乐祸的刺耳笑声。
小女孩一声不吭地靠在桥栏，低着头望着被河水冲走的糖葫芦，小巧的琼鼻微微抽动，委屈的泪水在她眼中打转。
她并没有耽搁太久，一边偷偷抹着眼泪，一边紧步朝爷爷跟去，转眼间便消失在众人眼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