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
整个天启战争最为稀少的城池。
这可不是因为这块土地穷困又贫瘠,地处边缘,毫无用处——相反,这方山河风景秀丽如画,土地肥沃而广袤无垠,有灵动如歌的西子湖畔,有壮丽若诗的桂琼山水,有温婉似曲的江南小调。此地乃是天启南部以至整个灵湘江以南的地区最为富饶的城池。
此处乃兵家必争之地。
南湘和夜郎可从此地攻入天启,这是要攻破天启最为快捷的方法。
西凉也可以此为据点,以西凉精骑逐个击破。
天启更能将主力盘踞于此,啃噬周边势力。
任何一个国家都能找到攻陷这里的理由——可是它还是归回了天启。
苏家军。
骁勇善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过之处,足前无甲胄,来往皆布衣。
是敌非友,则夜不能寐,破釜沉舟也无用;是友非敌,则安然无恙,静候何时佳音来。
在政治上,可说南湘最为圆滑世故,如滑不留手的泥鳅。
而军事上,天启苏家军一骑当十千,得之虎符可得天下。
如今苏氏世袭四代的骠骑大将军之位……
恐怕要让于他人了。
“砰!”
堂上的男人将手中坚硬粗糙的酒碗狠狠地往花梨木桌上一砸,硬是将酒碗捏成了几块碎瓷,眉头拧得如同他先前写的“川”字一般。
老婢子摇摇头。
又是一件儿昨个儿圣上赏的御品,给这当家给摔了个碎。
“看管不利之罪已免,虽心难安,但仍能补——可为何离儿不见踪影?!”
那人身旁老妪蛇头杖敲了几下石板,发出几声沉闷的声响。轻咳出几声浊气,脸上皱纹因怒气而显得愈发带煞,依旧清明的两眼闪过几丝隐晦的光泽。
示意身旁老婢子退下,虽说人家跟了自己多年,忠心耿耿,但家族私事,还是旁人避让为好。
那婢子也会意,毫无一分不满,会意地退下。
“恐事出有因,承儿,莫须岚姐儿等查探行踪了,免打草惊蛇。”
“可……”离儿乃是苏家此代独子。男人几般犹豫,终于开口,却被老妪淡淡瞟了他一眼,掀了掀茶杯盖子,贪婪地吸了几口香气,随口打断。
“免了。承儿,你功夫盖世,可脑子可没那群早该去死的老狐狸灵活,人家那儿可精着呢,当年老头子还在朝堂之时都没得奈何他们几番——还是让老婆子陪陪尔等罢。”
那老妪说完,诡异地笑了笑,拄着蛇头杖,却是精神抖擞地几步走到男人跟前,凑到他耳旁细语。
“功高盖主……那小子活着固然妙极,若是死了……”
“那便死了吧。”
苏承听见自己的母亲向婉君说出了这句话。
毫无表情。
“果不然是苏府,如此大宅,居然荒废于此,大手笔。”
钟良即便跟了当今圣上多年,连那个以瑰丽著称于世的南湘宫闱也仅是让他赞了两声气势如虹,却没曾想过也赞了这苏家大宅。
拿起袖中恰巧原主调皮拿出来的锁匙,随意扭了扭,门“咔哒”几声开了。
不得不说真是走了****运,这样都能开。
轻微抽了几下嘴角,还好他们没看见。
这座宅子果真是许久没人打扫了。幸好如今是湿潮的阴雨天,并没有灰尘落叶满天飞的场景,相反,从外头看,这里许久没有人居住的痕迹少之又少,除了那堆因无人问津而早已凋谢的姹紫嫣红外,也就只有那些浓厚的泥土气息了。
打开了一间还算不错的厢房,在被里边漫天的灰尘给呛咳了好一阵,才收拾了个干净。安顿好后,钟良带着苏洛离白婼芷继续闲逛。
钟良捻了捻下颔的须子,凑近那件搪瓷花瓶细细品鉴,眯着眼睛笑道:“没想到这宅子也不算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嘛。”
白婼芷掂了脚尖去看,使了大劲儿想望见那件瓶子,到底是什么引走了钟良的心思。
扯着钟良的袖子,方想问这瓶子好像宫里头不多见,却没想钟良手一偏,“嚓”的一声,这件难得的前朝遗物可算是跟着陈枪破戟一同离去,“王孙作庶人,古物归故尘”,仅有这几块儿碎瓷彰显着它存在过的痕迹。
白婼芷眼看着钟良脸色阴沉,眉尖挑起,就要发气,忙抢先一步道:“钟伯……阿芷不是故意的……”硬是憋出几滴眼泪,哭了出来。
钟良此时再大的气也只能憋在心里,蹲下身抚着她的背安慰道:“阿芷不哭……钟伯不怪你……”
冷眼旁观的苏洛离表示这俩一个比一个能装,奥斯卡影帝影后估计就他俩了。
白婼芷听闻这句话,立即破涕为笑,拭干眼泪,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眶道:“钟伯,阿芷想吃东西。”
你看小爷说得没错吧。
钟良无奈抽抽嘴角,从袖子里掏出一份糕点。打开油纸,一股桂花糕的咸甜气息飘忽而出,令人看着便食指大动。
奈何白婼芷眼中那一瞬狡黠的光芒他倒是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