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元年，吉时吉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长安城内，鼓声阵阵，磬音袅袅；未央宫前，旌旗招展，伍队逶迤。华夏殿上，有礼官太监唱道：“恭迎皇上圣驾！”，群臣尽皆跪拜。一冕服男子大步来到台上，挥袖稳于龙榻之上，对阶下诸臣唱道：“平身！”，言语姿态中，说不出得豪气风发。忠臣皆言“谢皇上！”而后起身。罢了，礼官太监又唱到：“恭请卫夫人！”一时金声玉振，礼号齐鸣，天行北雁，雀鸟来朝，当真是喜气浓浓。一美妇人儿，华衣御佩，姿容端和，款步走出，端得是仪态万千。
是时，礼官太监续唱曰：“皇后之尊，与帝齐体。供奉天地，祗承宗庙，母临天下。故有萃兴殷，姜任母周，二代之隆，盖有内德，皇嗣延绵，螽斯衍庆……”
款步走来，听着华美的唱言，女人忆起了孩提时的事情：
有一天……
“啪……”伴随着一个巴掌，一句狠厉的话从一个粗野的男人口中喷出，“哼，谁是你父亲，想进我们家……休想，扶不上墙的烂泥巴……”
又有一天……
一小孩儿捉着手问面前的圆脸女孩儿道：“姐姐，为什么我不姓卫？”
另一个稍大点的孩子回答道：“因为我们的父亲不同啊，我们的父亲不在了”
还有一天……
一妇人抚摸着圆脸女孩儿哭诉：“子夫，母亲一生为婢，已经没有什么指望了，你的将来，得靠你自己啊……”
女孩儿扑倒妇人怀中唤道“母亲……”
然后，又有一天……
妇人冒雨归家，推门环顾屋内，见孩子们皆在，泣道：“还好你们都在……还好你们都在……还好你们都在。”语声凝噎。
众孩童皆问：“母亲，怎么了？”
妇人道：“我听人说，这雨不比寻常，我就请告赶回来，一路上看到很多塌方，已经死了不少人了，母亲若是为了多赚几个钱，就放着你们不理，你们万一有个什么好歹，母亲也不想活了……”
一圆脸女孩儿安慰道：“母亲，不要这样。周夫子说，‘活着就是‘好’！’。”
又有一女孩儿顺着安慰：“笑着日子容易过！”
圆脸女孩儿继续道：“周夫子说，‘富亦乐，贫亦乐’……”
自有其他孩童接着道：“甜亦乐，苦亦乐”“同苦同甘，安之乐之。”“齐家齐室，心善志坚。”……
正在众孩童劝慰母亲时，雷声再起，雨势再加。孩童们熟练地拿起房中的瓦罐，陶碗等容器，放置在房内漏水之地接着。屋外大雨婆娑。屋内小雨滴答，落入瓦罐之中，颇有韵味儿。孩子们来了兴致，各自拿起筷子、木棍儿等物，敲在瓦罐儿上权当击节，唱起了周夫子教过他们的话来：
富亦乐，贫亦乐，甜亦乐，苦亦乐。同苦同甘，安之乐之。齐家齐室，心善志坚。
少顷，雷声更大，雨势更猛，破屋一阵摇晃，便要倒塌，众孩童惊唤，“母亲……”妇人一声大喝，“孩子们，快躲起来！”顺手抄起最近的几个孩子奔走躲避。
……
未央宫前，女人缓步走来，看到了自己最疼爱的弟弟站在旁边器宇轩昂，与儿时的玩伴一起对着自己笑意款款，耳边礼官太监的声音又入了耳，
“现卫夫人恭谨谦让，仁德善良，不以显贵而自矜张扬，秉淑媛之懿，体河山之仪。威荣昭耀，德冠后庭……”
女人脑海中又浮现出关于这二人的记忆：
“弟弟，现在下雨了，你赶紧回家吧！”圆脸女孩儿说道。
“是啊，要是你淋病了你父亲会生气的！”一旁众人也帮劝。
男孩儿却道，“不，卫家的田，卫家人都要出力！”语气斩钉截铁。
其他人因为这句话倒被他给说服了，“对，我们是一家人！”
圆脸女孩儿道，“他是我弟弟。”语气中充满着快乐与自豪。
……
水灾四起，避难途中，一架破败的马车疾驰向前，后面有个十许岁的小孩子，追着马车，边跑边叫，“子夫……子夫……”
小孩儿后面也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大人，同样也在叫着他“宏儿，别跑啊”
“段宏哥哥……”车上的一个圆脸小姑娘也是撕心裂肺地哭叫着。
赶马车的中年男子听着哭声，不堪其烦，冲着后面叫嚣道，“哭，再哭就把你扔下去！”随即一挥马鞭，抽在马儿身上，马车跑的更快了。
“子夫，子夫……”马车奔行依旧，后面小人儿也疾奔追来，递给车上那个圆脸小姑娘一个小布包。
女孩儿接过布包，这时，男孩儿却是在疾奔中被绊倒。马车疾驰而去，后面的两个大人也终于追上了被绊倒的男孩儿，将其扶了起来，心疼地说道，“宏儿……”。
“子夫，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被那二人扶起后，男孩儿冲着前面疾驰的马车喊道。
“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段宏哥哥，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看着越来越远的影子，马车上圆脸的女孩儿同样的声嘶力竭。看了看手里的小布包，便将其打了开来，里面是那个男孩儿送给她的礼物——“一个做工相当相当粗糙的只有几个齿的木梳子”。
终于再也追不上的男孩儿驻足在原地，心里默默地念道，“子夫，我会一辈子记得你的。”
……
未央宫前，步子依旧，礼官太监的言唱声也依旧……
“有司奏议，宜称紴组，以母兆民。今立卫夫人为皇后，永终天禄。”
此时，正好走到了殿内九五台下的女人跪拜谢曰：“臣妾谢恩！”台上的冕服男子则微笑道：“皇后请起！”。二人眼神交汇，尽显浓情蜜意，大抵是这许多年来一起经历的艰难困苦也甘之若饴了吧。
女人站起，礼官太监又唱道“御史大夫张欧持节奉玺绶……皇后受玺”一轮仪式过后，女子接过玺绶，起身缓步拾阶而上，至台上后转身俯瞰众人。
众人唱拜曰：“参见皇后”，女子回“免礼”，众人复谢皇后……
时人皆言：
生男勿喜，生女勿悲，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