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上路了
仙是什么，仙人是什么，在场的没有比马钰更清楚了。不过是张入场券，有座没座还两说，戏没开演被人一脚踹下来也有可能，有什么好嘚瑟的？
穿着厚实麻衣在过午的大太阳地下听他叨叨，这简直是酷刑。瞅了个角度，让前面人挡住三位族老的目光，他闭眼眯一阵子。
恍恍惚惚似睡非睡的时候，突然什么人吼了一嗓子：“孽子！你说什么屁话吶！”马钰一个激灵睁眼，见人群骚动，看着王富盛和王顺咬牙切齿，刚还一脸羡慕嫉妒呢。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他悄悄问身边的狗剩子。
“王顺要做叛徒！”狗剩子攥着拳头，脸气得通红：“我就说王家不是个好东西。他老子是吸血鬼。他就是个白眼狼。我算是看得透透的了！”
狗剩子模样就跟面对杀父仇人似的。他听得更加迷糊，平常狗剩子虽然不待见王家，也没这么不待见过。毕竟都一个村子，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得太僵不好见面。但眼前这场面，这是不打算见面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这是又睡着了？”狗剩子斜觑着他，又看了眼周围脸色铁青的众人，凑到他耳边叽叽咕咕。
“嘿，嘿嘿。”马钰听罢嘿嘿地乐。王顺这是失心疯了么？连能不能入仙门都不知道呢，就急呼呼的给自家找出路。若是入仙门还好，可若入不得，王家可就什么都没了。而且，这事都是私下里行动，暗地里作为，生怕别人知道，你这一咋呼，是嫌自家不招人恨么？
“你笑什么！”狗剩子问。
马钰说出心里所想：“看样子王顺这一出肯定没跟他爹商量，是坑惨他爹了。”
狗剩子不以为然：“你想差啦。王顺就是成不了仙人，只要他愿意也可以成仆人。那可是仙人的仆人，地位自然没有仙人高，本领没有仙人强，可要庇护王家足够了。”
“还有这么一说？”马钰奇怪地问：“你咋知道的？”
狗剩子朝王顺努嘴：“那家伙朝我炫耀的。我琢磨，他一知道这事儿，就开始算计了。但毕竟时间紧，没来得及跟他爹商量，就自己行动。有仙缘在身，就是再招人恨也无所谓。嘿，这白眼狼，精明着呢。”
“是挺精明，”马钰笑说：“不过他不知会他爹，可不是时间紧，是他知道若是真跟他爹商量，王家就走不成了，甚至说不定为了阻止他的计划，他爹连仙缘都不要了。”
狗剩子想想，点头：“确实。王顺虽然是个白眼狼，可富盛叔却是个重情重义的。要是他知道了，必然要阻止他儿子。”
“孽子！还不跪下给大家伙道歉！”说话间，王富盛叫骂传来，听起来极为暴怒：“你以为有仙缘了，就不把大家伙放在眼里了，啊？！你以为有仙缘了，我这当爹的就不能揍你了，啊？！”
王富盛平时都和声细气的，无论村民们怎么刁难不满都是点头哈腰说些软话，印象中他是，你给他左脸一巴掌他会笑着把右脸抵上去嘴上还说“打得好，您再打舒服一点”，的人。
心思善的说他这是与人为善。心思歹的说他娘们唧唧下面没把。
这下暴怒下骂儿，雄风大震，震得众人耳膜疼，震得就是村里最勇猛的人心里也有点发颤。所有人都一下子明白，人家原来真的是与人为善，不是娘们唧唧。
王顺脸色发白，神情一僵，好半天回不过神来。他也没想到平常看起来懦弱无能的老爹，突然变得这么男人。他就没记得老爹发怒过，即便是最让人尊严扫地的场面，老爹也是淡淡的笑，说些给别人推脱的话。
而让爹尊严扫地的人＿＿他冷冷地看着身前一瞬间噤若寒蝉的众人＿＿就是眼前这些村民。
从记事开始，他见多了爹给粮商送礼点头，说“大家伙种田也不容易，这市面上啥东西都涨价，若是粮食不涨价，家里人都得饿死。”粮商挺着满是肥油的肚子，手里捏着蟹，听爹这么一说，一口啐在爹脸上。
从记事开始，他也见多了村民的不讲理。“不能再高了，市面上不景气，您总得让我有点赚头不是？”那村民一口浓痰啐在他脸上，临走还说爹是“王扒皮”！
粮商啐他，他没发怒。村民啐他，他没发怒。当儿子的想给王家一个更好的环境，让爹更有尊严的活着。他却发怒了。
爹发怒了啊。爹原来也有怒火。可这怒火不是冲着侮辱他践踏他的人，而是冲他儿子，冲已经得了仙缘为王家着想的儿子！
我这儿当儿子的可真贱！他这当爹的可真贱！
“怎么？没有人侮辱，没有人啐，没有人践踏，爹你是觉得不得劲，不好受，终于恼羞成怒了么？那您要把我怎样？”王顺大拇指指着自己：“你这个得到仙缘之后为了王家自由尊严的生活不惜跟全村人为敌的儿子。你要把他怎样？是家法处置？还是族规处置？”
王富盛张口结舌，被他儿子弄得目瞪口呆。
狗剩子捅捅马钰：“白眼狼啥时候这么能说了？”
是挺能说。他这一说，至少当爹的就没法大庭广众的惩罚他了。把为了王家未来抛头颅洒热血的儿子惩罚了，当爹的再怎么大义凛然，也脸上难看。实际上现在就够难看了。
“他一直就这么能说。”马钰说：“只是以前藏着掖着罢了。”
狗剩子咂摸嘴：“藏着真深，唉你说这事到最后怎么收场？”
怎么收场？这可难了。王顺这番作为，简直是啪啪打脸，打得还是三位族老和自家老爹的脸。偏偏仙缘在身，还不能惩罚他，至少不能动刑，不能误了仙缘，仙人可得罪不起。可要说不惩罚却也不行，脸面上过不去。
王富盛红着脸，不知是怒的还是羞的，嘴里只不停地说“反了反了”，却不见有什么动作。三位族老，老神在在，淡定得很。他们都德高望重，且都高寿，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做过？区区后辈人逼宫一样的作为，后辈人王富盛觉得羞愧愤怒，他们已云淡风轻了。
“既然王顺这么说，”老刘头说话了：“就这么办吧。”
他虽然是三位族老中最年轻的，资历最浅的，却是权利最重的，干活最多的。法老是吉祥物一类，只在祭祖节庆之类关键时候才露面。瞿老只掌管族规，犯事了来瞿老这儿领罚，不死也得退层皮。除此之外，鸡毛蒜皮零零碎碎都属于老刘头管。
王顺这事儿，要没仙缘，就归瞿老管，族规伺候。可有仙缘，族规不能实施，就是老刘头的活计。
于是他说：“就这么办吧。”
怎么办？众人都一愣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就这么办，就是让王家迁出村子，迁到远在天边的天门山下天门镇上去。
王顺大喜，给三位族老叩头：“谢族老。”
王富盛却惨叫：“族老，你不能啊！”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儿，家宅、祖坟，还有不多的几个朋友伙伴。王顺一孩子，什么都不懂。族老这一“就这么办”，王家就成了无根浮萍，豪宅、祖坟、朋友，都没了。
千里之外的天门镇太过遥远，富贵与否还说不定，可眼前是实打实的要白手起家了。王富盛富贵了大半辈子，突然要跟盲流一样携家带口得投奔未知。还有比这儿更惨的么？
“自然不能。”老刘头说：“我自然是有条件。”他一指人群中的马钰：“前往天门山一行，我要让王顺把马钰带上。
